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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 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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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冬天,建筑业开始有进入寒冬的趋势。

身边朋友同学,有的转行,有的包揽方案和施工,希望多项技能多条出路,有的坚持做方案,却对周遭唱衰声惶惶不安。

徐澄月也听到一些消息,朋友们劝她趁早做打算,她原本不以为意,想着无论什么行业都会有淘汰,职场生存与丛林法则无异,物竞天择,只要自己实力够硬就行。

但很快,现实打破她的幻想。

某次例会后,领导召了个小会,告知他们,他即将离职,以后一组二组会合并,由二组领导带队。

领导姓覃,一位非常优秀的建筑师,自她进来实习就一直跟着学习,对她宽和耐心,教导有加,是不错的上级兼老师。业务能力也超强,为他们设计院拿下过很多个大单,获得不少建筑奖项,甚至有很多客户是因为他才选择他们设计院。

徐澄月想不通,这样的人物,院里怎么肯放他走。

“确实不肯,”他还有闲心情开玩笑,“但他们总不能拿刀抵我脖子让我留下吧。”

“那为什么要走呢?你也不看好将来的建筑业吗?”工作三年,徐澄月身上还留有学生时代有疑问就一定会有答案的思维,在校园,这会是受老师青睐的品质,但在职场,这或许是让人嗤笑的天真。

“行业周期,和商品的市场周期是一样的,进入,发展,成熟,衰退,建筑行业是跟随中国经济发展的一个行业,到今天走向衰退无可非议,但不至于一下子没落,现在是在筛选更适合留在这个行业的人。那什么人合适呢?技术过硬的?十项全能的?有建筑梦想和情怀的?还是把建筑当成一份工作的从业者?很抱歉澄月,我解答不了,这个答案,需要由你去探索。”

“覃导,我……”那些曾被她阻隔在外的声音一股脑闯进来,风一样吹的人左右摇摆。

覃靖拍拍她的肩,像以往给她指出问题一样,循循诱导:“没关系,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去尝试和探索。如果你是因为近期情况担忧今后的去路,那我可以向你保证,不必担心,你有天赋,有能力,有热爱,这三者足够你在这条路上走很远。退一步讲,哪怕离开这里,你也能找到更好的去处。但我的建议是,先留下来,你羽翼未丰,需要几个独立的大案子傍身,设计院是个不错的平台,可以再历练两年。”

徐澄月苦笑,面对已成为旧领导的人,她也不顾忌什么了,“就怕你走了,我拿不到历练的机会。”

“我知道你和二组领导不对付,他那个人,说实话,我也不爱打交道,但他毕竟比你高一级,不说有只手通天的本事,但让你待得不舒服,是易如反掌的事。以后稍微服个软,别像以前一样,和他废话太多,即便你是对的。我们这种靠技术的,说不过人家靠嘴巴的。”大概也是要走了,他说话直白很多,“如果忍受不了,也别忍,工作嘛,不是渡劫,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我说了,你的资质是可以得到很多机会的。或许未来我自己做,也欢迎你加入。”

“你有这想法?”

“有这个计划,但不是近两年。这些年一直在输出,需要去充充电,我申请了学校,准备深造,所以你撑着点,别等我回来,建筑行业没了徐澄月这个人。”

徐澄月明白他的鼓励,“覃导,谢谢你这几年对我的关照。”

“能带你,也是我的幸运。好了,只是暂别,又不是见不到,不搞那么伤感,收拾一些书和模型送你,之前白洋林那个模型不是很喜欢吗?送你了。”

饶是被他开解一通,重拾一点对建筑的信心,徐澄月还是很失落。对她而言,覃靖是领导,也是知己,虽然知道不可能一直共事,但此刻风雨飘摇,她有种被丢下的孤立无援。

组内其他人大概和她一样的心情,都没了加班的心思,早早就走了。

徐澄月也不想待,收拾东西去找江韫北。他今晚和国外同事有个重要会议,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才给他发去消息。

他很快下来,为会议特地穿的西装此刻只脱剩一件白衬衣,会议大概比较激烈,他脸有些红,袖子被拉起一截。

徐澄月有个怪毛病,冬天看人撸袖子,会替对方觉得冷,强迫症似的一定要对方拉下来。

“我不冷,”江韫北笑,看着努力与他袖子纠缠的人,最终被她成功放下,皱巴巴地挂在手上。

徐澄月满意了,“你开完会了吗?”

“开完了,不过有个东西要改,还要加一会。早上不是说也要加班,等我去接你吗,这么快结束了?”

“不想加了。”徐澄月有大把苦水想同他倒,但他还要上去,倒也倒不干净,“你先去忙,我随便找个地方等你。”

江韫北抓住她两只手,垂眸与她对视,“累了?还是哪不舒服?”

“都没有,就是不想加班。”她有些赌气。

“往这直走300米有家糖水店,去那等我。报我手机号,我是会员。”

“好。”

“不要喝绿豆沙啊,太凉。”他不放心地絮叨。

“知道啦!”

人在情绪失落的时候,器官好像也会变迟钝。徐澄月把脑子里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当下酒菜,不知不觉喝了好几份糖水,等江韫北赶来,才发现桌上空了好几个碗。

“大晚上又吃甜的又吃冰的,胃还要不要了?”江韫北一摸空碗,连碗带勺拿走她吃剩的,几口吃完,“还有没有肚子,去喝砂锅粥,暖一暖。”

徐澄月这才浮现痛苦脸色。

“得,走两圈消食,叫外卖回家吃。”

江韫北敲定公司后,他们换了个宽敞的公寓,离两人公司距离适中,从这走路回去,大概半小时。

徐澄月走到一半,说肚子撑着腰不舒服,不想走。天寒地冻的,时间又不早,路上没多少车,江韫北见她大有一副叫我走我就躺地不起的架势,没法子,脱了大衣外套和西装外套,递给她,松开衬衫前两颗扣子蹲下。

徐澄月欢喜穿上他的衣服,也不在意趴着会压到肚子,用力蹦到他身上。

“想让我背就直说嘛,那么含蓄做什么?”江韫北轻轻松松背着她,脚步沉稳,风都被阻挡在他宽厚的臂膀前,她没什么顾虑的,和他的后背越贴越暖。

“不觉得由你来说更帅吗?”年少时哄他就得心应手,现在更是炉火纯青。

“少哄我。”江韫北嘴硬,却乐开了花。

到家后,徐澄月很热情,她将自己料理得干净,却不许江韫北脱衬衫。

送到的砂锅粥渐渐凉去,浴室里热气一片。

砂锅粥最后在房间吃,微波炉加热过,味道没了大半,但两人都饿了,一大份吃得精光。

一切收拾妥当躺下,已经凌晨,好在明天周六。

江韫北抱着徐澄月,有一下没一下亲她嘴,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烦心事。

徐澄月靠在他肩头,把下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包括自己的无措和担忧。

“你领导说得对,”江韫北说出自己的看法,“行业瞬息万变,你担心也改变不了什么,但一份工作,你想怎么改都行。如果和那个领导相处不来,就离开,我有认识的朋友也从事建筑,可以找他们引荐更好的去处。想留下也可以,但不能受气,叔叔阿姨们转载的每日健康tips记得吧,工作不能伤身。”

“江韫北,你说我是不是太悲观了?明明还没发生的事,我就开始预设各种不好的后果。”

“有点,但心急则乱,这很正常。”

夜深人静,冷静下来,徐澄月才渐渐想明白被忽略的东西。

因为对覃靖的信任,甚至说依赖,以及对二组领导的抵触,让她从不信那些传谣变得惶惶不安,其实事情的本质并非建筑业今后还有没有希望,而是她愿不愿意在覃靖走后继续留在设计院。

她从前不这样,一直以来,她认为自己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上学的时候,她想要成绩,也想要玩,所以她给自己排兵布阵,什么可以玩,什么时候要收心。考大学,选专业,她喜欢木雕但知道这是条暂时看不清未来的路,也清楚她的家庭和她自己无法负担这个梦想的成本,她做了选择,也做出尝试,结果让她惊喜,她很满足。

可是现在,她突然糊涂了,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还是说她变贪心了,什么都想要?

她有些沮丧,觉得越长大越不如从前的自己。

“这也很正常啊,”江韫北心疼地摸摸她脑袋,“人都是一边舍弃一边长大,金蝉脱壳一样,它留下外壳,才能飞出去。虽然很残忍,但没办法,都要过这关。如果说这个过程都是痛苦,那倒也未必。”

十岁的孩童并非没有烦恼,二十岁的大人也不是完全不快乐,孩童会羡慕大人的自主,大人也会渴望孩子的自由。都是在不如意的时候才会有遗憾和假设,一帆风顺,谁会去自寻烦恼呢?

“不知道自己要什么,那我们换个方法。”江韫北的声音越发温柔,“去想想不要什么,我们挑出那些不要的。”

江韫北知道,徐澄月遇到了自己的低谷期。她是个能量很强的姑娘,一旦宕机,内损会比平常人多得多。她在自己艰难时期,温柔又强大地支撑着他,互换境地,江韫北希望,他也能支撑她,比她当初更多的力量和温柔。

之后带她外出的次数多很多,或是回朝城,去充满记忆的地方,去回忆那时候的“不知天高地厚”。或是旅游,陌生的城市,发泄,疯狂,出糗,身边人看不到,只当送给那个地方的笑料,笑完他们也走了。

人都是贪心的,许愿的时候总有一个两个三个,去想自己要什么,怎么排序都排不出最想要的。所以他们去寻找“不想要的”,一个个“不想”剔除,“想”也就出来了。

2018年春天,徐澄月找到了。

在那位新领导无数次贬低她的想法而她的方案是提案里唯一过的,在他擅自改动她方案数据差点导致施工问题又将锅甩给她之后,她掀翻他的桌子,提出离职。

Lastday是个阳光明媚的晴天,大概也在为她的“找到”庆祝。

江韫北下班,看到徐澄月蹦蹦跳跳朝他跑来,好似看到当初那个在背后袭击自己的大力少女。他张开手,接住十六年前的“意外”。

自从得了江韫北建议,加之离职解脱后,徐澄月越来越热衷于寻找“不要”。

这带来的好处是,她不为没有工作焦虑,也不为建筑业的未来担忧,专心思考下一步路。

江韫北觉得,她在思考这个的同时,应当是有时间做点别的,于是他悄悄开始准备。

可是没得她暗示,他的暗示她没懂的情况下,他只能一直停留在准备阶段。

直到一天下班,推开门,屋里昏暗,唯一光源来自餐桌两根红蜡烛。

红蜡烛,牛排,红酒,新鲜花束,换了新裙子的徐澄月,他联想到一个可能,激动得脚底发软,差点站不住。

徐澄月朝他走来,笑得格外美丽,他突然伸手阻止,让她先在原地,然后冲进卧室,脱掉沾了一身办公室死气的衣物,换上和徐澄月相称的,又洗脸刮胡子,喷点她送的香水,才从衣柜深处找出藏了许久的东西,运送宝物似的放入夹克内袋,紧张地走出去。

“怎么还特地打扮了?”

徐澄月笑,过去牵他手,他手心有汗,这种没出息的细节会影响他接下来的帅气,他避开她的手,转而拥住她。

徐澄月没察觉他的怪异,兴致勃勃和他说,她准备了烛光晚餐,牛排是她煎的,花是她插的,音乐选了他们都喜欢的《就是爱你》纯音乐版,搞这么隆重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应该是个好消息。

江韫北语无伦次:“当然,当然是个好消息!”

徐澄月挑眉,“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江韫北觉得这事不能让女孩主动,毕竟他们在一起,她主动过一回了,现在该他了,他羞涩看她一眼,而后慢慢掏出那个“准备”。

红色丝绒盒进入视线,徐澄月倒吸口气,微愣。

完了,理解错了!

江韫北看到她的反应,心凉一半,懊悔自己拿出来太早,这下有种逼婚的感觉,更加语无伦次,“不是啊徐澄月,我就是,就是,不是逼婚啊。”

“哦,我知道啊。”短暂几秒错愕后,徐澄月恢复淡定,这也正常,他们都27了,恋爱谈这么多年,过年回去,家长也有意无意提到,差不多时候了,难怪他特地换了身足够“开屏”的衣裳,“结婚嘛,是要求婚的。”

峰回路转,江韫北喜出望外,但她想说的明显不是这个,他按捺住冲动,问她好消息是什么。

徐澄月也不急说自己的,牵起他的手,先在他无名指上亲一口,十指连心,她感觉他的手很快颤了一下,“结婚对我们俩来说,就是一个宣告,一种关系升级的方式,其他嘛,和现在比没什么变化,我们挑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就可以去。可能我一直觉得我们的状态和结婚没差,所以你拿出戒指那瞬间,我有点愣,但不是不开心,你别失望啊。”

“你这一说,我有种我们结婚很久的感觉。”江韫北笑,“上个月和你说起存款和买房的事,今天看到这些,我以为你……总不能让你主动吧,多丢面啊。”

徐澄月骂他老古板,“主动怎么了?女孩子不能主动啦?谁说我们只有被问的份儿,我们也要有提问的权利。遇到一个愿意嫁的人,谁都可以主动。不过这确实不是我今天要和你说的事。”

江韫北抚平她红裙上的褶皱,猜想那应该是个非常了不起的消息,“嗯,说说你的好消息。”

“我找到我以后想做什么了!”

“什么?”

徐澄月庄重说出远大志向:“回朝城,盘下琳姐的房子,开一家木雕店!”

这消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她早晚会做和木雕相关的工作,喜欢了那么多年,她舍不得抛下。只是不久前还心系建筑,江韫北担心这是她失望后不得不提前尝试的另一条出路。

“当然不是,”徐澄月说:“但也不能说没关系。”

从选择专业那会她就盘算好了,学一个能养活自己的一技之长,等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再把木雕捡回来。只是这些年的学习相处,她把这个一技之长慢慢变成喜欢,现在遇到瓶颈,暂时离开。

从读书到工作,她原本给自己定了十年时间,因为这次辞职,提前了点,但问题不大。她花了将近十年去解决六便士,现在,她要去追一追自己的月亮。

江韫北听完她的计划,基本周全。许琳那边已经定了,租金十分友好,说友情支持也不为过,翻新屋子的设计图她已经画好,只等回去敲定后,联系装修队。木雕这块,她的手艺日渐精湛,毋庸置疑,甚至上次回去,还悄悄请到丁爷爷做技术支持,加上这两年运营不算勤但整体还算乐观的账号和小店,客户方面,比一般起步的人好一些。他只担心一个问题,“钱够吗?”

“第一阶段够,装修期间,我也能接点设计单或者定制单,经济应该不会太紧张。”

“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江韫北把存款的卡给她,“现金都在里面,其他有的存定期有的在基金里,到时间我再拿出来。穷家富路,你这条路要全是石头杂草,走着我不安心。不许拒绝,收下,这些,迟早都要交给你的。”

“可是……”徐澄月捏不太住这张薄薄的卡,“你不是决定买房吗?”

“毕业那会不就说了,你去哪,我去哪,现在你想回朝城,就回去。这钱你先花,反正我还在挣,还会有进账,最后剩多少我们再决定买不买。或者你要是喜欢琳姐的房子,我们可以和她商量买下来,反正她都定居国外了。”

“江韫北。”徐澄月其实知道他会支持自己,可全副身家的支持,给了她底气,又好像成了无形的压力。她可以拿自己的一切去做赌注,但拿不起他的。

江韫北看出她的犹豫,趁她不注意,将戒指戴进她无名指,又握住她的手一起捏紧银行卡,“好了,戒指戴了,我们是一伙的了。徐澄月,不要有顾虑,最坏情况就是赔了嘛,我们俩有手有脚,赔了也能赚回来,这事我有经验。”雨过天晴,他大大咧咧用过往来安慰她,“你就大胆地,照你喜欢的走,后头有我,摔下来我会接住你,接不住两人一起摔了,我也能给你当垫背。就像我们刚认识那会,你从屋顶跳下来,我能接住你一样。”

徐澄月听得眼圈红红,他一提到当年的糗事,她破涕为笑,“什么跳下来,我是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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