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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capture 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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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杰英时常觉得,在巴黎的那几年才是他生命之河真正开始流动的时光。初来的那年,Givaudan并没有招生,他作为调香师学员先被招募去了IFF,学习一些基础知识,业余时间学习法语。

IFF学徒制采取个性化,从熟悉原料开始,然后创造谐调,直至完整地创作出一款香水。他的嗅觉本领和嗅觉记忆都远超于常人,一年后顺遂通过了Givaudan的招录。如果他没有记错,那一年学校里统共收到了三千份简历,最终被录取的只有他和Serge。

班上统共只有六个学生。日常除了学习就是实验。学习的课程也非常多,其中最首要的便是嗅觉课,课上对原材料进行研究,并学习嗅觉语言。

每节嗅觉课上,老师对原料一一进行讲解,在学生们能熟练辨识后,再以实例的方式对经典香水进行研究。沈杰英喜欢这堂课,倒不是因为他天赋卓然的缘故,事实上,他只是在掌握、研习原料方面快很多。艺术常常是这样,习得是一回事,表达是另一回事,就像一个精髓的小说批评家未必能创造出诺贝尔文学作品。在这方面,Serge的艺术品位确实高他一筹,这点沈杰英深信不疑,Serge对于摄影、文学、电影都有自己独道的见解,他表达意象的方式很多,他也常常说香水在他是一个文学概念,不以文学出发就没有香水。调香师或许是一门职业,但调香师的身份后,本人也可能是一位美学艺术家。

每堂嗅觉课在静默与个人学习之间交替展开。个人学习要求学生写下对于气味的想法,在大脑、词语与气味间建立关联。除了研习经典原料,他们也要学习香水和香基。

试验调香要求学生用少量的原料混合调制出简单的谐调。在沈杰英看来,试验调香是配方的艺术,从单一的花香调到复合花束香,从不同的谐调组合再到香水纲要,最重要的是,如何通过这些原料的混合去诠释一个有意义的故事,一个能触发人们情感、回忆和意象的故事。

那一段的学员生涯,沈杰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以及心安,因为不管是向生的道路还是向死的道路,他都在路上。他的生命从来没有这样和谐过,他开始明白艺术之于他生活的意义,艺术就是打通外在现实与内在自我的一条甬道。就连时间都不那样憎恶,开始变得清真起来。

他偶尔从墨镜里窥到枝头上跳耀着的阳光,也不觉忒嘲戏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晦的不安,似是在提醒他不要得意忘形到忘记初衷。有时他会觉得,命短有短的好处,你永远都在和自己赛跑,没必要规避死亡,死亡反而可以指导一个人正视自己的内心,正视自己的所需,不必耗费一些时间在无所谓的作为上,死亡的哲理也教会他,许多事的解决之道,其实就在反面。

樊孬孬并没有来法国,而是去了意大利,因为法式花园的灵感来自意大利花园,花园迷宫之风也兴起于意大利。樊孬孬还给沈杰英邮寄了很多花园迷宫的相片:灌木迷宫,欧洲最大的黄杨迷宫,还有《闪灵》里出现的花园迷宫,还有一张相片是让-雅克·桑贝的画,两位绅士在一座迷宫里相遇,互相脱帽致意。还有一部分来自布洛涅“地球档案”里的花园照。

相比之下沈杰英就懒多了,和樊孬孬聊天多是用网络。沈杰英的生活跟樊孬孬一比,简直乏善可陈,每天几乎不是在课堂就是在实验室,不然就是去奥斯莫提克香水档案馆。偶尔也会参与院校的艺术项目,不然就是气味展或实验性香味峰会。运动之外还要尽可能接触绘画、音乐、文学等所有的艺术形式。毕业前两年他开始自学金融,连烟酒也不碰。樊孬孬说你怎么跟苦行僧似的,向沈杰英推荐各式各样的花园,比如吉□□斯的莫奈花园、枫丹白露宫,甚至还有凡尔赛宫花园参观指南。樊孬孬还经常给沈杰英分享自己打理的花园视频,并附上喜感而悲壮的一句:“我希望以后我死了你不要在我的坟墓前献花,以我对你的理解,那些花一定是你从我的花园里摘的。”

联系沈杰英的人除了樊孬孬和许智颖,最多的当属他的姨妈,其实无外乎要钱。沈杰英走后没多久庞美芳就被离婚了,儿子的抚养权也没争到,她认为这一切都是由沈杰英导致的,所以不分昼夜地给他打电话,沈杰英也并不避讳,反正她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听着庞美芳癫狂的样子,沈杰英简直庆幸自己是个男人,如果他是个女人,脱离庞美芳的魔掌和周遭那恶意歹毒的环境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就连庞美芳都冲不出性禁忌与流言的重重桎梏。其实他并不恨庞美芳,甚至偶尔也会怜悯她一下,因为人是受环境作用的,而她的过去如何怎样,已经了无痕迹了。

沈杰英记得自己首次提及庞美芳,是有一天他和他的嗅觉课老师在实验室。也不知道这老先生是从哪里看出端倪的,他说沈杰英看上去并不像一个中国人,中国人似乎社会性强些,面容总是嘻嘻哈哈的,相形之下,他倒是面容肃穆得像个非洲木雕。老先生还指出,他对于自我缺乏认知,他对于自己人生的整合和世界观都有些模糊,甚至是刻意地淡薄,这并不都是艺术素养的原因。

沈杰英只是挑挑眉,他觉得自己不是淡薄,而是麻痹。每天处在庞美芳那尖刻的针对下,换别人估计早就上吊了。后来,老先生也隐晦地提及过他自己对于伦理道德的看法,即美育的秩序先于道德的秩序,“美育先于道德,没有美育的道德是强制性说教”。沈杰英也是渐渐发现自己曾经所处环境的矛盾性,明明推崇孔子却不宣扬“立于礼,成于乐”;明明推崇道德,却对美育视而不见,连道德也成了枷锁。

渐渐的,他开始游泳、打高尔夫、学习马术,偶尔也会和老先生一起去爬山,起初爬山对于他只是一个动作,一种抵达,抵达山顶,或是抵达乌托邦,也像是《东邪西毒》里的那句台词:“看见一座山,就想知道山的后面是什么,可能翻过山后面,你会发觉没什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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