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车今天好奇怪,刚开没几分钟就在路上爆了胎,幸亏后备箱里有一瓶补胎液,硬撑着开去了修理厂,否则就要花钱找拖车了。”
“我车也是,七点半一下楼就发现四个轮子瘪了三个,早上还是挤地铁来的。”
“靠,原来不止我一个啊,我那上下班通勤的白色小雅迪,把它停在大排档前半小时不到,找过去的时候两个车轱辘都被下了,太他妈恶心了。”
市局一楼的大厅里,三四个警员正神情凝重地站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谈论与车轱辘有关的灵异事件。
沈瀛双手插兜,恍若未闻地淡定走过,提脚不紧不慢地靠近停车场,目光飞速扫过今日异常空旷的场地,那些被他在笔记本上留下过车牌号的车辆都不见踪影。
瞬间明白是新博易那边动的手,同样,他的身份也肯定已经暴露,新博易不可能不知道这些车的车主是什么身份。
然而,即使是这样,他还是需要前往新博易,完成最后一件事情。
没有几辆车的停车场里,风口浪尖上的豪华大奔占住一个车位,因为它没有被写进笔记本里,所以它平安无恙地来到市局。
沈瀛继续朝着大奔的方向移动。
他不用刻意去记住自己的车停放的位置,只要看见宋域那辆招摇过市的豪华大奔,就必定能在旁边看见自己的车。
果不其然,他还没走几步,就在被黑色大奔遮挡住的左侧发现自己的车。
两辆车相互依偎,仿佛一对粘腻的新婚夫妻。
宋域的意图昭然若揭,沈瀛自然是看得透彻,伫立在车前忍不住轻笑一下,伸手拉开车门钻进去,扣紧安全带,缓缓驶离出市局的大门。
开车从市局到新博易,正常情况下只需要二十多分钟而已,如果是遇上早晚高峰就要再向后推半个小时。
沈瀛的车正是堵车大军中的一员,被死死地卡在交通枢纽上动弹不得,进退两难里,他不经意地刮了一眼后视镜,再次撞见那辆阴魂不散的面包车。
他不得不称赞一句对方的尽职尽责,揣测昨天发生的那件轰动京海的又一桩救护车爆炸案件,对方也事无巨细地向他的顶头上司陈述了一遍。
很轻的一声啧,似乎有些不悦,沈瀛漫不经心地点评道:“真是块做狗仔的料子。”
或许是他的嘴开了光,下一秒,一通电话突然转了进来。
他瞥一眼手机,号码没有备注,但飞快地选择了接通,“江染,有什么情况吗?”
“昨天的爆炸事件和他没有关系,”江染戴着耳机,一只耳朵里塞着蓝牙与沈瀛通话,一只耳朵里监听着小面包车的动静,两种不在同一个频道的声音灌入她的耳膜,但她还是挑挑拣拣地听了个近乎的全,“他跟着你们一起上了八一路,或许是怕惹人注意,于是将车停在路边,徒步进入小路。当时他的身上只携带了一部手机。”
“你有跟上去过吗?”沈瀛问。
“有,”江染点点头,“他一直躲在暗处对现场进行观察,最多只是举起手机录了几次像而已,可能是为了发给他的上家。”
沈瀛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一个狂妄且大胆的想法占据了他的思想,如脱缰野马般的拔得头筹——
说不定,这人拍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江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录像?”
“你走之后,确切点来讲,应该是救护车抵达现场后不久,”江染斜斜地刮过与她相隔三辆车的小面包,“可能是他的上家对这起绑架案非常感兴趣吧——对了,你的伤怎么样?我好像看见你受伤了。”
“没事,小擦伤而已,”沈瀛轻描淡写地将皮开肉绽给带过,“你窃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吗?”
江染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迸发出一股坐山观虎斗的戏谑气息,“确实有点东西,对于你来说可能会感到非常惊讶。”
沈瀛沉默着,江染能从听筒里清晰地捕捉到他轻且慢的呼吸声,他此时正在以超级计算机的速度,去分析对方接下来会说出怎样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爆炸过后,他在上车时与一个大人物通过一次电话,将全部的过程都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然而,就在我以为这场对话即将结束时,他突然念出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嗯……准确点来说是一个代号,你可能听说过,”江染狡黠地一笑,故意卖了一个关子,“你要不猜猜,对方是何方神圣?”
沈瀛没有心思陪江染玩,直接问:“谁?”
“夜莺,”江染不再继续绕弯子,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听说过吗?”
沈瀛的脸上表现出疑惑的神情,“没有,他是谁?”
江染似笑非笑地说:“夜后身边的一条猎狗,但由于夜后属于先生的垂直管理,我并不清楚很多东西……我原本以为凭着你与先生的关系,多少会知道点,没想到连夜莺这个代号都不知道。”
沈瀛默不作声。
这点真的要让江染大失所望了,他确确实实没有听说过这一号人物。
洛川的庞大关系链盘根错节,他只是非常霉地被拽上了组织的高位,能接触到的代号屈指可数,不过是组织里举足轻重的几位大人物而已。
沈瀛听着电话里的消息,眼睛凝视前方堵得犯心梗的路,醍醐灌顶地想:这人多半就是夜后刻意黏在他身上的牛皮糖。
但这又产生了一个令人费解的问题——
夜后为什么会突然防备他?
要弄清楚这一点并不算是难事,只要把他绑来威逼利诱,甚至严刑拷打一顿,一切自然就豁然开朗了。
所以,沈瀛不急于此事。
沈瀛节骨分明的手指有规律地敲打方向盘,内后视镜里倒映出他面无表情的脸,“他们怎么突然谈起了夜莺这号人物?”
江染还未张口回答,沈瀛的手机里传来一段来自其他人的高声议论——
“昨天那个爆炸知道吗?据说出事的又是救护车,里面的人当场就挂了!”
“知道知道,我早上眼睛一睁就看见了新闻,现在群里都炸开锅了。”
“上次在南台大道发生的那一起还记得吧?也是一辆救护车,现在搞得人心惶惶,听说救护车司机都跳槽了好几个,保命要紧。”
“网上有人推断是恐怖分子,也有人说是报复社会,总之,这段时间就不要叫救护车了,就算是瘫痪了也要爬去医院。”
现如今,这件事情在京海闹得沸沸扬扬,自诩为专家的高知们在大屏幕后面侃侃而谈,添油加醋地将其上升至恐怖主义的高度,甚至更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掺和进一脚,故意跑去两场事故的地点进行紧跟热点的拍摄,以此来哗众取宠,博人眼球。
由于他们耸人听闻且头头是道的分析太引人遐想,以至于不出片刻就被齐心协力地推上了热搜第一,这是继“白人晚鬼”事件后,第二件让京海声名远播的头疼事情。
上面领导的电话陆陆续续地转进于占的办公室,市局不得不抽出精力来应付这些无稽之谈,联合督导组发布声明,安抚老百姓心中的惶恐不安。
江染等着那一车谈论此事的人离开,伸手摁住了车窗玻璃的控制按钮,玻璃缓缓升起,阻挡住外界的声音,“刚才那些人的话你听到了吧?爆炸案现在已经传得满城风雨,扯什么淡的都有——当然,这件事其实和夜莺也沾亲带故。”
“怎么和他扯上关系了?”沈瀛蹙眉,“是他炒起来的舆论吗?”
“舆论是自然形成的,但爆炸和他脱不了关系,这也是我结合昨天的爆炸分析出来的结果,”江染说,“跟踪你的那个人说过这样一句话——老大,我看见夜莺提着一只盒子靠近了救护车,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就是炸/弹。”
沈瀛垂下眼,眸光晦暗。
昨日的行动人员中,竟然隐藏着组织内的成员,或者可以这样说——
市局里存在贺台的内奸。
“现在你应该知道监视你的人了吧?”
“嗯,但我还是不清楚一件事,夜后为什么要在我身边插一个‘眼睛’?”
江染努努嘴,眼睛盯着不远处的小面包车,随意地说了一嘴,“可能他脑子有些毛病吧。对了,你大概什么时候可以收网?我刚收到消息,万山明那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过不了几天就可以返岗,到时候我没法继续和你保持联系。”
“快了,可能就在这一两天,”绿灯亮起,沈瀛脚踩油门,跟着前方的车顺利挤出停止线,“我有预感。”
紧追不舍的小面包车也在倒计时里出去,江染担心跟丢,卡着指示灯转为黄色的点,加速追上去。
“听说爆炸死了一个警察。”
“嗯。”
“我认识吗?”
“李小海。”
“是他啊?”江染对李小海有印象,在付莺案结束时,是他为她做的笔录,还热心肠地安慰她,给她递来了一瓶水,“……真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