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接到通知,有一名犯罪分子跳江逃脱,继续沿江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明白!”
老城区的河流下游,市局派出的水警二十四小时密切巡视着,搜索跳窗逃跑的王峰。
等着水警的船开过去,过了片刻,一道身影在湍急河水里起起伏伏,拼命攀上了河道旁的枯树断枝,大口喘息着肺里为数不多的气体,死死抱住树枝不撒手。
几轮奋力的挣扎后,他厚积薄发地一撑,湿漉漉的笨重身体地从水里翻滚至树梢,全身上下的水好似一条无边无际的断裂珍珠一般,噼里啪啦地向下坠落。
此人正是跳江搏一线生机的王峰。
王峰胸口大幅度地上下起伏,就好似一条濒死的鱼贪婪地祈求生的希望。
他精疲力竭地瘫倒在粗壮的树梢上歇息了半晌,直到吹来的江风刺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才强撑起上半身,颤颤巍巍地拖着脚前行。
倏然,王峰的耳朵里敏锐地截获一道窸窸窣窣的声响,他瞬间定住了身形,保持高度警惕,在万籁俱寂中仔细辨认声音的来源。
沙沙!
是右方。
王峰猛地旋身,一双防备意味浓烈的眼睛锁定在一颗高大樟树下的身影上,谨慎地问:“你是谁?”
阴影里,那人指间猩红闪烁,不咸不淡地报上自己的代号,“提灯。”
王峰眉头微蹙,又戒备十足地问:“明哥要你来的吗?”
提灯声音平静,像是在念一篇索然无味的新闻发言稿,“我只服从洛先生的差遣。”
顿时,王峰呼吸猝然一凝,微张的嘴唇禁不住颤抖,连着声线也颤抖,“洛先生……先生知道了是吗?”
提灯脸上的神情滴水不漏,视线在王峰的脸上流转片刻,很快就急速掠过,像是在嘲讽他的见识浅薄,“你觉得呢?没有什么能够瞒过先生的眼睛。”
大概是逃跑的中途呛了好几嗓子的水,部分不干净的物质趁机混入了他的喉咙里,王峰觉得嗓子不太舒服,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着,连忙撇清关系,“这些……这些都是明哥的安排,我只是……只是照着他的吩咐做事而已。”
“先生知道,”提灯缓缓靠近王峰,嘬一口烟嘴,朝着他惊恐万状的脸上吐出一口呛人的烟,“以你的大脑,还不够给他添出这么大的乱子。”
然而,还不等王峰松掉一口气,提灯又继续揶揄道:“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期,连猫都不敢上街抓鼠,你自作主张的愚蠢行为却引起了警方的高度关注,不仅害死了同伴,还让那个女孩被警方救走……世界上的脑残这么多,可是你却成了其中的佼佼者。”
王峰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去,根本找不到话来反驳,小心翼翼地问:“先生准备怎么处置我?”
“知道摇摇车吗?”
“嗯嗯。”
“先生说,要你去超市门口摇明白。”
“啊?”
面对王峰的一脸茫然,提灯嘲讽地冷笑一声,活动活动胳膊,烟灰跌落进草丛里。
下一秒,他陡然从腰间拔出一把枪,漆黑的枪口直指王峰的脑袋,“我现在就送去你,记得下辈子把脑子摇明白。”
“不是的,我没有!明哥,明哥……这都是万山明的主意,我真的只是照他的话在办事!”
王峰惊恐地盯着眼前的枪口,瞳孔震颤,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即使侥幸逃脱了警方的重重围困,也无法在洛川的手掌心里离开半寸。
“扑通”一声,他的双腿无力地跪在提灯的脚边,撕心裂肺地乞求着原谅,“先生先生,先生请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先生!”
提灯漠视他卑微的乞求,淡淡地说:“无所谓,你已经成为弃子了。”
“不要,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完成任务!”
“……”
王峰见状,顿时心如死灰,就在提灯的枪口缓缓下移,准备扣动扳机之时,他突然发疯似的弹起,一把推开面前的提灯,一路跌跌撞撞地逃窜进密林。
面色慌张,浮软的脚底每一步都好似踩在不实的虚空中,连滚带爬地渴望找到一丝生的希冀。
提灯脚步踉跄几下,抬掀起眼皮去看王峰狼狈的身影,不慌不忙地抬起枪,戏谑地开口道:“不会再有下次了,我的第一声枪响后,你将消纳于此地,或许……你的坟墓就建立在鱼腹之中。”
王峰心跳加速,脚步更加慌乱,耳边乍起一阵嗡嗡作响的杂音,自动屏蔽提灯宛如地域使者一般的索命诅咒,脚底抹油似的逃离。
提灯注视着王峰仓皇出逃的身影,眯起双眼,漆黑的枪口直指猎物发疯似的奔跑的后背,即使王峰狡猾地选择了“S”样式的路径,企图扰乱他的视线,也不妨碍他的瞄准动作。
嘭!
枪响了。
巨大的声波在茂盛的树林里荡开,栖息于树梢上的鸟雀惊慌失措地冲出遮掩的叶片,逃向广阔无垠的天际。
“唔——”
王峰低头,不可置信地凝视胸前被破开的窟窿,潺潺的血液倾巢而出,染红他的衣服,血腥与疼痛同时袭击着他的灵魂,催促着他瘫倒在潮湿肮脏的泥地上。
双腿惯性向前冲出一两米,最后失去支持力地直直跌跪在地上,血液一点点浸润进他身下每一寸深不可测的土壤。
提灯慢条斯理地收起了枪,提脚徐徐不急地朝濒临死亡的猎物挪动,他的每一步都踩在光洁的叶片上,不愿意让鞋底接触广袤的泥泞。
王峰的两手攥进泥土中,借着最后的力气想要爬出去,身体拖行了不足一米,便再也提不起一星半点儿的劲,眼睛越来越无法聚焦,他清晰地感觉到生命的流逝与惶恐。
提灯居高临下地蔑视着苟延残喘的王峰,面无表情地叮嘱道:“下辈子做事机灵点,别触了上司的霉头。”
王峰抬起脏兮兮的胳膊,满是污泥的手指想要去拽身边人的裤腿,可能他最终的目的是想要掐住提灯的脖颈,“你!”
下一秒,他拼命撑起的身躯轰然倒地,脸重重砸进泥土里,丧失了生命体征。
目睹这一切的提灯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就这样眼睁睁地旁观王峰令人唏嘘的悲惨下场,他不以为然地丢掉手里的烟,正在考虑应该怎么处理掉尸体时,一通电话掐着点打了过来。
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名字——
【夜莺】
“喂。”
夜莺的声音被刻意改变了,语调奇怪地问:“你那边怎么样?”
提灯垂眼,打量着王峰逐渐冰冷的尸体,“所料不错,他确实在预计的范围内出现,现在嘛……已经彻彻底底成为了一具尸体。”
“嗯,我这边也进行的差不多了,不过……”夜莺刻意顿住了声音,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什么?”
夜莺迟疑片刻,艰难地说:“我有预感,我的身份要暴露了。”
提灯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郑重地问:“谁发现了?”
夜莺眉尖一拢,很久之后,沉重地吐出一个名字,“沈瀛。”
提灯骇然一惊,错愕道:“他不是洛先生的……”
还未等提灯说完,夜莺的身边蓦然传进一道呼唤声,“乔法医,我们要走了。”
夜莺神情一变,眼疾手快地挂断了电话,接着,他飞速整理好自己阴沉的情绪,面带温和笑容地扭转过脖子,冲不远处站立的邱元航招了招手,“好的,我这就过来。”
邱元航定定地伫立在原地,目光不留空隙地追在乔宁身上,当他揣着手机靠近时,似笑非笑地问出一嘴,“乔法医,刚才在跟谁打电话呢?”
乔宁镇定自若地说:“快递电话而已。”
邱元航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不过算一算时间,我的快递照理说应该也要到了。”
乔宁笑一下,目光瞟向一步步走向救护车的夏天,见杨欣然慢慢搀扶着她上了救护车,医护人员对她进行了紧急的伤口止血。
他向后退几步,与邱元航说:“邱警官,既然任务已经完成,我就先走了。”
邱元航疑惑地问:“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乔宁摇摇头,“我自己开了车。”
邱元航还准备说什么,耳畔传来杨欣然的呼喊声,“老邱,我现在送夏天去医院,这里你帮我盯着点。”
邱元航回头看她,张了张嘴。
但是不等邱元航回答,进行完笔录采集的李小海走过去,一把将杨欣然从救护车上拽下来,没什么心眼子地笑道:“杨姐,还是我去吧,这边还有事情要你收尾,我陪着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