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欣然,保护沈瀛!”
“是!”
即使是在枪林弹雨里,宋域也不忘注意沈瀛的人身安全。
沈瀛被严严实实地掩护在人群后,胳膊上的伤口止不住地向外冒血,两三条清晰刺眼的红色粘稠液体沿着肌肤,滑入白皙的指尖,最后在重力的作用下,直直地跌进深黑的泥土里。
他静静地看着宋域轻而易举地处理掉负隅顽抗的两个人,转过头,继续对着老刘和王峰展开猛烈的攻击。
在宋域与屋外警察的内外夹击下,二人的应对显得非常吃力,逐渐被逼在一起。
王峰数着枪里的子弹,赫然惊觉仅剩几枚,顿时冷汗淋漓,“老刘,你身上还有子弹吗?”
老刘磨磨牙,“操,老子他妈的以为你做好了万全准备,出门就只给枪里装了……妈的,你还护着那个小屁孩干什么?”
王峰强调道:“她是人质!”
老刘气得胸口疼,险些一枪崩了王峰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怒骂道:“日你妈,她是个屁的人质!老子才是人质,你他妈过来护老子!”
沈瀛正听着火葬场内的动静,对于眼下的局面,他表示非常满意,暗自盘算着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把他们两人逮捕归案。
忽然,有人拎着纱布来到他身边,好心地说:“你在流血,我这里有纱布,帮你处理一下。”
是乔宁的声音。
沈瀛下意识地侧头,若有所思地盯着乔宁的脸,双目微微压了一下,淡淡地说:“我自己来就可以。”
“沈顾问对我这么戒备吗?”乔宁意味深长地瞥一向火葬场内的枪战,视线落在最深处的一抹高大人影上,“还是说,沈顾问只对宋队长没有戒备?”
沈瀛沉默几秒,问:“乔法医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乔宁回眸望去,和沈瀛的目光相撞,只觉得那双眼睛仿佛能窥探人心,看到他的内心深处去,这种探究的目光令他感到极不自在,“为什么这样问?”
沈瀛意有所指地说:“我只对做过伤天害理事情的人戒备。”
乔宁愣了一下,调侃道:“解剖尸体算伤天害理吗?想想,这活儿不是非常尊重死者。”
“正常情况下不算,但如果谎报尸检结果,就要算了,”沈瀛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仔细审视着乔宁的一举一动,声音缓慢,“乔法医有谎报过吗?”
乔宁漫不经心地一耸肩,“没有。”
沈瀛和善的面容被撑起,除去眸中的淡漠疏离,其他的地方都表现出像模像样的温和,“既然如此,乔法医应该去看看眼睛了。”
乔宁眼神古怪地看他,“我以前只知道沈顾问能耐大,今天才知道沈顾问说话也锋利,夹枪带棒的。”
沈瀛:“……”
空气里还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顺着气味,乔宁的视线回到沈瀛身上的血迹,叹息一声,又说:“沈顾问既然不信任我,那就算了,东西我放在这里,沈顾问自己包扎吧。”
说完,他把纱布放在警车的引擎盖上,转身不紧不慢地离开。
沈瀛目送乔宁渐行渐远,曾雨恬的案件疑窦丛生,乔宁的尸检报告严重影响了案件的性质,他的眼底浮起一抹警惕之意。
他的视线瞟向面前的一卷纱布,包装完好,垂眼刮过胳膊上的伤口,虽说量不致死,但一直暴露在空气里可能会发生感染。
他觉得就算是乔宁知道他在查新博易的事情,也不太可能有胆量在纱布里下毒害他。
想到这里,他伸手拿过纱布,拆开外层的纸质包装,一点点为自己包扎。
“我日你妈,王峰,你个龟孙!你他妈居然跟老子玩阴的?!”陡然,屋内冲出老刘气急败坏的谩骂声。
沈瀛闻见响动,猛地抬起脑袋,从逼仄的空隙里窥探正在发生的事情。
只见王峰毫无征兆地拽过老刘的后衣领,趁其不备之际,狠狠地把他推向宋域挡枪,他自己则向外开一枪,飞身冲向后窗的方向。
宋域敏捷地侧身,躲开被动朝他扑过来的老刘,当他准备再次举枪时,王峰已经一只脚踏上被他撞破的窗户。
遭了,他要逃!
明白王峰企图的宋域心中“咯噔”一下,正欲扣下扳机的霎那,王峰抢先他一步连开数枪,迫使他不得不找地方躲避。
屋外埋伏的狙击手发现王峰想要逃跑的企图,迅速做出反应,瞄准他暴露在视野里的小腿开出一枪。
嘭!
子弹精准地穿透王峰的腿骨。
“啊!”
王峰脚步踉跄一下,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最后强忍住剧痛与灼烧感,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追过来的宋域,在一跃而下的同时又朝宋域的位置补了两枪。
宋域一惊,连忙趴下躲避。
扑通!
下一秒,一抹纯色的幻影垂直砸下,一朵巨大的水花在波涛汹涌的河流中被溅起,湍急的水流冲着王峰快速向下游逃去。
“我去!”
宋域骇然一惊,飞速从地上爬起,三步并作两步地扑向窗户,本能地朝水里连发了几枪,结果都被浪潮来者不拒地淹没吞噬。
还没来得及骂出声,突然在他的身后传来杨欣然急促的低喝,“宋域,你快过来!”
宋域立即转身向后望去,只见方才还在与他进行殊死搏斗的老刘,此刻正有气无力地躺在脏兮兮的冰冷地面,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恍然间,他想起跳下去的那人最后连开的两枪,原来不是为了报复他或者拖慢他的行动,而是杀人灭口。
那两颗子弹打穿了老刘的心脏与股动脉,血流如注。
宋域眉头微蹙,立即收起枪,大步流星地靠近苟延残喘的老刘,蹲下身子查看他的情况。
即使是知道老刘撑不到医院,也还是希望老刘能活下去,只有老刘活下去,他才能知道更多的信息,“马上把他送去医院。”
老刘的瞳孔逐渐涣散,嘴里反复嘟囔着不堪入耳的废话,“王……王峰,妈的,老子做鬼……鬼都不会放过他,老子……”
沈瀛一点点地挤开人群,缓缓蹲到老刘的身边,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不久之前还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老刘,面无表情地问:“陆践行和你们是不是一伙的?”
面对沈瀛嘴里脱口而出的名字,宋域愣了一下,隐隐觉得有些耳熟,思索片刻才恍然大悟,这个正是新博易那位校长的名字。
“沈……沈瀛,”老刘的眼睛拼尽全力去聚焦,想要最后再看一眼沈瀛的面容,他愤怒地咬咬牙,濒死的声音喘得不像话,“老子……老子就知道你有……有问题,你和王峰一样,最后都不得好死!”
沈瀛默不作声。
老刘抬手,死死攥住沈瀛胳膊上敷衍的包扎,发狠道:“沈瀛,你不得好死!”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爆发出一阵低沉的嘶吼,随后脑袋一歪,手臂垂下,五指里还紧抓着从沈瀛胳膊上拽下的染血纱布,却再也没了生命的鲜活气息。
沈瀛巍然不动,似乎对老刘最后的诅咒毫不在意,仿佛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听一个疯子的无稽之谈。
“他是陆……”宋域刚开口,目光被沈瀛重新暴露在外的伤口吸引,瞳孔猛地一震,连忙抬头去呼喊杨欣然,“杨欣然,车上有止血药吗?”
杨欣然摇摇头,“没有,上次为了迎检,把警车开去外面保养,就把车上的东西全部拿出来了。”
“小擦伤而已。”沈瀛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被绣花针扎破手指,流下一滴血。
“擦伤个屁,你难道都不知道疼吗?”宋域磨磨牙。
一瞬间,全场万籁俱寂,数十双眼睛对了过去,悄咪咪地观察那边的情况。
“看什么看?没见过拌嘴吗?”杨欣然凶神恶煞地瞪了身边的几人一眼,指了指地上老刘的尸体,“快把人扶出去,别愣着当根木头。”
觑着眼看稀奇的甲乙丙丁们在杨勇士的淫威之下,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继续忙活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杨勇士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抬手拍拍宋域的肩膀,“你先把沈顾问带去医院处理伤口,这边我来负责收尾。”
宋域不回答,自始至终都紧绷着一张脸,眼角眉梢充斥着愠怒的气息。
杨欣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头望一眼从容不迫的沈瀛,忍不住张了张嘴,想要劝他说点好话,哄哄宋域,但组织了好久的语言也没能发出一个音调。
尴尬之下,她选择迈开腿,匆匆逃离这个极度压抑的环境。
宋域的目光死死盯住沈瀛的手臂,原本被他用纱布包裹住的肌肤,又开始流下两道醒目的血迹,从指尖坠落在地上,掀起一朵粘稠且血腥的花。
他的眉头下意识地蹙起,垂放在两侧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攥在一团,指关节处泛了白,可见力度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