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画面中。
“喂,老王啊,我现在已经快要到棺材片区了,你那边的思想工作处理的怎么样了?那些人都搬出去了没?”
“那个……额,谢总,我这边好像有些不太顺溜,那些人还是一副对一切条件刀枪不入的野蛮样子,我苦口婆心地劝解好几轮了,嘴皮子都破了皮,矿泉水瓶成箱成箱地往车里送,但那些人的气焰反而更加嚣张,压根不愿意坐下好好谈谈……这事有些难度啊!”
“什么?你还没攻进去?!王有德,你这活是怎么干的,你脖子上顶着的是个夜壶吗?我们这项目马上就要开始动工了,你现在跟我说有难度!”
“谢总,您消消气,要我说就直接冲进去强拆,反正这片区域的手续政府都批下来了,他们赖着不走本就有错在先,我们怎么说都是依法办事——大家伙都是要吃饭的人,不能一直耗在这件事上耽搁工程进度。”
“不行,你要是真干了这种事情,到时候一经舆论发酵,免不得被人诟病,”谢幼年想了想,“你把赔偿款再往上拨一拨,我就不信了,世界上还有钱搞不定的事情!”
以上是行车记录仪里的画外音,能从中听出些关于棺材片区的可笑名堂,不过是江湖义士与朝堂官僚势如水火的斗法而已。
宋域仔细品味了一番,觉得谢幼年刻意将这段择出来放给他听,大概是想要他们市局暗戳戳地在后面撑个腰,偷偷帮衬个一把。
他嗤笑一声,没有明确表态。
此后的一分钟进度条里,画面中闪过的车辆逐渐稀少,依照周围的建筑环境来推断,应该是临近了棺材片区。
十字路口对侧的指示灯亮起倒计时九秒的绿灯,谢幼年为了抢时间通过,油门深踩,车速立即向上提了一倍。
然而,就在他兴高采烈地觉得自己肯定能踩点越过时,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从人行道上斜斜冲了过来,瞄准了车头的方向。
虽然那道身影的动作非常迅速,但行车记录仪还是将其拍摄得一清二楚——
正是夏天。
“卧槽!” 谢幼年惊恐地声音陡然传出,急忙打转方向盘。
车头即将撞上夏天的千钧一发之际,猝然原地表演出一个九十度的大转弯,米其林轮胎在柏油马路上摩擦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失控地冲进马路正中央的狭长绿化带。
“砰”的一声乍现。
车头狠狠撞上粗壮的树干,前挡玻璃碎裂,安全气囊全部弹出,雨刮器疯狂扫荡着面前的树枝,几秒后,车辆的警报声混杂着谢幼年心惊胆战的国际文明用语,一股脑地砸进宋域的耳朵里。
到这里,视频戛然而止。
宋域伸手,移动鼠标,拖动进度条至夏天冲出来的那几秒,进行着反复多次地观察,恨不得将这一段看出一个窟窿才肯罢休。
不知何时,邱元航闪现在宋域的背后,默默注视他反复回放的镜头,摸摸下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你在找什么?”
“下次说话前打个报备,”宋域被吓一跳,语气不善地瞪着邱元航,见邱元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语气才缓和点,“这是夏天故意撞上别人车的监控视频,行车记录仪拍下来的。”
“那个有纹身的女孩吗?”邱元航想起不久之前出现在市局的小女孩,他对她的印象非常深刻,或者说是对她的纹身非常深刻,“你可得谨慎一些,我最近听下面派出所的人提过几个案子,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姑娘闹着要自杀,半个月都接到三四起这样的报案了。”
“自杀倒是不至于,”宋域顿了一下,“你去调一下棺材片区周遭的监控,筛查一下有没有像面包车或者金杯车等捂得严严实实的车经过,如果有发现可疑车辆,立刻进行深度调查——对了,那片区域自发组了支护卫队,你可以去问一下他们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邱元航从宋域的命令里听出了意思,问道:“你是觉得有人故意要逮她?”
“嗯。”
“沈顾问说的?”
“嗯。”
“哦,我去了。”说完,邱元航拔腿就朝办公室外走。
宋域愣了几秒,皱着眉,扭头看着他的背影问:“什么时候沈瀛的话成权威了?”
“因为他厉害啊!”邱元航转头说了一句,一眨眼的功夫,消失在宋域的视野里。
宋域呲牙咧嘴地发癫。
这带出来的兵都是什么货色啊,我的面子就不是面子吗?
市局,一号审讯室。
狭小空间内的气氛十分诡异,空气里好似糊了一层硬邦邦的水泥,呼吸都掺合着严肃与凝重的混合味道。
沈瀛被杨欣然带到了审讯室里,对面的督导人员是两个不苟言笑的一男一女,眼角眉梢都流转着不可忽视的凛然正气。
“请坐。”
沈瀛拉开椅子,坐了进去,像个正在接受审问的罪犯。
督导人员的手边积累了一大撂资料,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顾问,我们收到匿名举报,有人举报你与数年前的新寨山爆炸案脱不开关系,请问您作何解释。”
又是新寨山的爆炸。
沈瀛眉头微微一蹙,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新寨山的案子怀着这么大的执着,那场行动究竟有什么值得时隔数年还追着不放的价值。
他沉默几秒,不慌不忙地回答:“我不知道,我从未去到过新寨山。”
两位督导人员面面相觑,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女督导人员翻开手中的资料,从里面择出一张照片,两指压着滑动至沈瀛面前,“你先看看这个。”
女督导人员松开手指,露出照片的真容。
沈瀛低头看去,这一眼,他眸光中浮现出难以掩饰的错愕,愣愣地盯住照片上那张无比熟悉的人脸,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照片上的人身着执行官的专属制服,肩膀上是象征着上校身份的肩章,身形外貌与他一模一样,几乎是一个模子里雕刻出来的人。
“上校,射击场去比一把!”
“上校,元首找您去开会。”
忽然,沈瀛头疼起来。
记忆枷锁的裂痕里似乎慢慢挤压出一些零碎的画面,仿佛有许多不可寻的事物封存于此,争先恐后地撞击着坚守阵地的铁链。
女督导人员见沈瀛不回答,以为他哑口无言,质问道:“萧上校,现在你没有什么要说的话吗?”
沈瀛下意识地蹙眉。
萧上校。
放眼全国,姓萧的上校仅一位——
前执行官首领,萧渗上校。
照片里的萧渗面容清冷,肩膀上扛着两条银色横杠配上三枚缀钉的银色四角星花,横跨时间与空间的洪流,向他投来一个悠远且宁静的注视。
此刻,沈瀛才弄清楚,为什么宋域如此坚定不移地认为他是萧渗,原来他们两人相似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