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瀛回头,撞见了刘方全的身影,“刘老师?”
“我刚才给你送课表,结果没在办公室看见你,问了一下别的老师才知道你出来接电话了,”刘方全提脚凑近沈瀛,善意地提醒道,“就算是不方便被人听见的电话,也不必来天台上接,这里的护栏大部分都松动了,很危险。”
沈瀛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看来还真有人刻意监视。
他受教般的点了点头,摆出一副非常容易被拿捏的无害模样,“好的。”
刘方全向他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抓着沈瀛的胳膊拽他走下天台,嘴里讲着学校规矩的同时,余光不经意地刮了一眼天台高耸的杂物堆。
天台入口像一只巨大的眼睛般正对着杂物堆,半人高的杂货直面它深沉且复杂的注视,英勇地阻断了其窥探身躯背后天地的视线。
回到办公室,刘方全交给沈瀛一张课表,张嘴叮嘱了几句简单的话就离开了。
沈瀛拎着手里的一张薄薄的纸,低头飞速浏览了一遍,课程并不是很多,只是被人在下方用红笔刻意圈出来一条规定——
【除校领导外的任课教师授课完毕,必须在十分钟内离开学校,不许在校区逗留。】
沈瀛觉得这条规矩十分奇怪,但所有规矩都基本上是按照实情来制定,他一时间也摸不清原因。
拎着油墨味还未消退的纸进了办公室,发现办公室里面的老师都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个眼神都不愿意撞在一块,像是在刻意回避一些不可言说的忌讳。
这些人就好似行尸走肉的机器,照着上位者早已完备的编程,枯燥无味地运行指定算法。
沈瀛默默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倏然,他眼尖地发觉自己掖在本子里的纸片有了细微的偏移,原本离开前故意暴露在外的三角形,如今成了四条边的矩形。
显而易见,有人翻动过他的东西。
他没有选择大张旗鼓地质问,反而装作若无其事地用透明胶把课表贴在一块塑料板上,随后重新翻开本子,整理起了自己的教案。
几分钟后,预备上课的铃声响彻整个学校,与沈瀛同一个办公室的老师从座位上弹起,手里拎着一只早已整理好的包,提脚匆匆离开。
沈瀛斜眼扫过那个老师带走的包,他在天台上观察时,偶然发现每位进教室上课的老师手里都拎着一只同样规格的包,就像是机场被指定着装要求的乘务员。
沈瀛抿了抿唇,眼神瞬息万变。
在这里除了环境,就连老师的行为都渗透着一股阴邪且复杂的诡谲感。
沈瀛放下手里的笔,合上准备了一节课的笔记,轻轻推开椅子,慢条斯理地走出了氛围稀奇的办公室。
他在几层楼里穿行,走一段路便瞟一眼每扇门上的号码,看起来他这个新手老师是在粗鲁地找寻自己上课的教室。
其实,他是在打探每间教室内的情况,结果与他想象的相差无几。
即使教室内没有老师的存在,所有学生都不约而同地端正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学习,他们没有自己的活动行为,甚至连讲话的行动都不曾出现。
沈瀛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乖巧的学生,或者严苛点来讲是团体,就好似一只只缺乏灵魂附着的提线木偶,毫无生气地被关押在逼仄的空间里。
这个年龄的学生最是躁动,上课都需要讲小话的年纪,怎么会在下课后依旧这么安静呢?
太不正常了。
沈瀛蹙着眉,在上课铃敲响之前,找到了他即将上课的教室,门牌上刻着班级号——
【C-3】
不知道是不是补习学校与普通学校的性质不同,它并不是采取大众所熟知的年级号来设班,而是使用了字母来区分。
这个班里大约有二十个学生,比起其他房间里的木偶团,这里的学生较为生动,比如会相互交谈几句简洁的话语。
但如此景象依旧没有让他放松警惕,格格不入的少数在暗潮汹涌的群众面前,被同化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且在一片粉饰太平的他人地域,不可能大大方方的将核心机密摊在生人面前。
沈瀛向两侧的教室门口张望了片刻,陆陆续续有老师拎着包到来,但他们没有着急忙慌地进屋,而是静静在门口守着,等待上课铃声响起。
他自然不会去违背这向诡异的法则,也照猫画虎地等在门外。
两分钟后,上课铃声准时准点地乍起,催促着所有人员开始进入应有的状态。
沈瀛见周遭的老师都整齐划一地掐点进去,自己也提脚迈了进去,迎上所有人的目光。
他不紧不慢地站上讲台,挑挑拣拣出一只称手的粉笔,转身在黑板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你们好,我叫沈瀛,今后会带你们的心理辅导课,如果课后有什么问题,可以到办公室来问我。”
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好奇且错愕地打量着沈瀛。
沈瀛在一片寂静无声中丢回粉笔,眼睛不经意地一瞥,撞见了安装在角落里的一台监控器,它正在尽职尽责地工作着,玻璃里透出一团红色的光点。
“因为我们没有书,所以大家在我的课上可以稍微放松一下,我对你们没有过多的要求,如果有事情跟我报备就好。”
下一秒,沈瀛觉察了一种探究且存在恶意的视线,猝然侧过脸,朝着门外望去,但走廊上没有人经过,就连对面的办公楼也没有人走动的身影。
抬头去看天台,只能看见一堆挨挨挤挤的杂物。
似乎是他的错觉,他想了想,收回了视线,继续自己的教学,“好了,我们现在来上课。”
与此同时,在教学楼对面的天台上,一个面容凶神恶煞的年轻人从杂物堆后面缓缓露出脑袋,目光看向对面的教学楼,隐约看见教室内晃动的身影。
他别在背后的手里紧紧捏着一把刀,明晃晃的,在刺目的炎阳下折射出好似坠入寒冬腊月般冰冷刺骨的寒光。
他的眼神凌厉似雄鹰,视线纹丝不动地盯住沈瀛方才停留过的位置,似乎那一片地域是被污渍溅染过的肮脏。
他在这里藏匿了许久,十几分钟前还在窃听着沈瀛在天台上的电话。
虽然内容并不敏感,但他还是谨慎地拔出了腰间的刀,在这种心惊肉跳的加持下,他暗自盘算着不堪入目的龌蹉——
脚底打滑造成的坠楼,不乏是个阴差阳错的意外。
然而,就差临门一脚时,如果不是刘方全猝然出现,打断了他天衣无缝的计划,在这个时间点,楼底下已经瘫倒着一具血肉横飞的惨烈尸体。
他想起刘方全离开前朝他看过来的警告眼神,恐惧又兴奋地向后缩了缩脖颈,好似刚嗑过药的疯子,躲藏进了杂物投放下的狭小阴影里。
他舔了舔嘴唇,小声地哼起一段诡异的句子——
“我们向光扬去,堆砌成万里绵延的墓碑,灵魂脱胎,清朗沉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