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宋域已经不是第一次直视沈瀛毫无遮挡的眼睛,但他脑海中鬼使神差地浮现出熟识的感觉,就像是……
就像是……日久岁深地面对面见过无数次。
“你之前是不是——”
嘀嘀嘀!
后面的车三番两次地拍打喇叭,不耐烦地催促宋域赶紧补上前面的空缺。
“前面的车,在生孩子呢?!快往前走啊!没看见后面堵着的吗?”
宋域一惊,连忙掐断了没来得及说出的话,油门一踩,腾了出去。
沈瀛重新挂上眼镜,凝望窗外的景色。
仅此一刹那,戴着镶金边眼镜的这人神色倾塌,就如同松枝承不住的积雪向下坠落,但很快它又像流星飞电般掩去踪迹。
他在宋域揣测的眼神里心尖倏地颤动,以为宋域追查到了华天大厦的事情,幸亏后来未再被提及,他也只当是一阵风刮过。
基层民警们顶着脑袋上那一捧炸痱子的烈日,从白天忙活到傍晚,从京海市的东边走街串巷到西边,几乎横跨了整个市区,符合条件的地方都翻了一个底朝天,治安科每周的扫黄打非都没他们这么细致入微。
“李小海,你们那边有消息吗?”
“还剩下老城区没有排查,正在调人过去支援。”
“好,速度要快。”
“老宋,江染的手机定位一直在快速移动,我和杨欣然正在去追的路上。”
宋域拎着对讲机冲各个部门的负责人联络。
他听见邱元航方面传来的声响,眉心不自觉地拢了拢,或许是因为整日没有消息,他的语调有些烦躁,“难不成付莺一直带着江染在逃窜?”
沈瀛想了想,“有可能,躲猫猫有时也不乏为一种很好的躲藏方式,继续追着试试。”
“现在距离发现江染失踪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你认为付莺还会给我们多长时间?”
“不好说,或许是今晚,也或许是明天。”
宋域被堵在下班高峰期的车流里,观察着路上行走的人,“半个小时前还能看见你们学校拖着行李的学生,现在几乎看不到了。”
沈瀛看了看时间,说:“这个点应该都走光了。”
A大的校园里,人流量渐渐散去,最后一位在校区内办公的年轻老师出了办公室,快步走向停车场。
她穿过一条静谧的梧桐小道,闻见矗立在一旁的广播里骤然响起声音,她竖起耳朵用心辨认了一下,好像是一首外文歌曲。
她抬头看着三四米高的广播,自言自语道:“广播是忘记关了吗——嗐,眼镜给忘在桌上了,算了,明天再来拿好了。”
“什么也没有,我徒劳地探问大自然和造物主的秘密,没有声音在我耳边低说安慰的字句,我已经倦怠、悲哀和孤单,无法打破那把我束缚于尘世的枷锁……新的黎明到来前黑夜逐渐褪去,另一天的黎明,噢,死神你何时会来庇护我于你的翅膀下?好了,既然死神逃避我,为什么我不去找他呢……”
年轻老师开车从操场与篮球场顶上的天桥驶过,余光一扫,她隐隐约约在操场上看见了一抹浅影。
她眯眼仔细朝那个方向望去,可惜隔的距离太远,完全看不清,只能模模糊糊辨认出是一样鲜艳的物品,“人应该都走完了,那个……或许是哪个学生的衣服被风吹掉了吧。”
她没去过多的在意,径直开车出了学校大门。
A大标志性的钟塔上,长短针正重垒在“VI”与“VII”字的中央,日落残余的光亮洒落在指针的边缘,勾了一条冰冷中混入暖意的线条,好似毒蜘蛛在丛林里结出来捕猎的丝。
某间办公室内,一柄在余晖下忽闪着寒光的狙击枪拨开垂落的白纱窗帘,瞄准镜后的眼睛肆无忌惮地挂着阴鸷。
眼睛的主人死死盯住瞄准镜中,那个站在操场正中央瑟瑟发抖的女孩,嘴角扬起一个危险的弧度。
她觉得那个女孩还算有自知之明,刚才从对面桥上滑过一辆车,都没有看见对方招手呼喊救命。
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或许是那个女孩已经看透了生死,知道不论事情如何发展,都改变不了她会成为一具冰冷尸骨的结局,所以认了命。
其实她之前还有意培养过那个可怜的女孩,希望她能成长为和她一样为正义而战的灵魂,可惜女孩油盐不进,白费了她的一番心思,居然还联合警方将她苦心经营的会所捣成了一堆烂泥。
真是个吃里扒外的婊/子。
她的脸色忽然变得晦暗了,忍不住磨磨牙。
下一秒,她戴着的耳机里响起警方的谈话声——
“老宋,江染的手机定位一直在快速移动,我和杨欣然正在去追的路上。”
“难不成付莺一直带着江染在逃窜?”
“有可能,躲猫猫有时也不乏为一种很好的躲藏方式,先追着试试。”
她轻蔑地一笑,心情登时好转了许多,鼻腔内情不自禁地哼唱起广播中的乐曲。
她觉得这些每天只知道吃干饭的警察很垃圾,他们肩膀上抬起的不是正义与人民,而是罪恶和腐朽——那些在她的会所里纸醉金迷且不务正业的害群之马们,通通都被他们尊奉为神明。
所以,真正的正义还是需要像她这样的人来伸张,即使手染鲜血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