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不遮掩地翻了一个白眼。
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人色厉内荏,不拿出点暴戾恣睢的态度来敲打一番,只怕审讯到明天早上都问不出一星半点有价值的东西。
想到这里,宋域深吸一口气,将表情整理成不怒自威的状态,抄起手里卷成一团的资料就对准桌面狠狠拍了下去。
嘭!
这一声巨响来的猝不及防,打了在场的其他两人一个措手不及,余波四散分离,撞在墙面上又被反弹回来,折腾成了震耳欲聋的回音。
龙天奇原本就慌乱不已,心里七上八下的,结果宋域突如其来的一拍,险些让他从椅子上跌下来,摔一个肛上开花。
杨欣然也没比龙天奇好到哪里去。
她离宋域最近,那声音就像是在她耳边平地炸开了一个雷,吓得她浑身一抖,手里攥着的笔差点没抓稳给砸桌上。
宋域明显没料到会是一个这样的光景,原本只想着随手拍一巴掌震慑震慑,可惜力气使大了,程度超了标。
他清了清嗓子,趁着这个良好的光景还没歇菜,面无表情地逼问:“你真的没有听过吗?”
龙天奇魂不守舍,老半天才勉勉强强缓了过来,脑子里倏然回忆起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警官在废弃工厂里的那一棍子,腿弯下意识的痉挛几下。
嘶……老疼了。
他心猿意马片刻,立即来了个“六月天,孩儿脸”,见风使舵地讪笑几声,老老实实地回答:“听过听过,那事都闹得满城风雨了,我想不知道都难。”
“那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
“额……你们以为我是那个贴主吧……吗?”
杨欣然被龙天奇最后两个音逗笑了,打趣着说:“还搁着叫爸妈呢?叫祖宗都不行!”
宋域不语,一双凌厉的眼睛锁住龙天奇,好像在让他自己交代。
龙天奇顾不及脸红,光看那男警的眼神就是一颤。
这不就是明摆着不等他辩解,直接判处死刑了吗?不行不行,这口钢筋锅他可不背。
“真不是,嘶,你们误会我了,天大的误会,六月飞雪的冤情啊!我这人就是跟风去拍个照,博人眼球,涨涨粉而已,主要是像我这种业界小透明,没点大物件都不好意思拎上桌。”
宋域声音冷凝且严肃,“所以你就跑去那里捏造证据了?”
“不不不,我只是……嗯……就那样了……”龙天奇搜肠刮肚都编不出一个正儿八经的理由,声音逐渐降成了蚊呐,最后干脆没吱声。
“真是吃瓜子磕出臭虫来——什么人都有。”宋域嘲讽一声,“你是怎么找到那里去的?我看帖子里也没标明具体位置吧?你别睁着眼说瞎话,说是你经过日日夜夜的分析或者是瞎猫碰见死耗子发现的。”
“我怎么敢再骗您呢?其实那个也是我偶尔撞到的,”龙天奇刻意加重了“撞到”二字,压低声音,泫然欲泣地说,“我一直没什么好的作品,在业界里也没有任何名气,一番才能和抱负难以施展,你们能理解苏轼当年写下《江城子·密州出猎》和《念奴娇赤壁怀古》时,那种报国无门的心情吗?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我难受啊!我苦不堪言啊!我悔……”
宋域生怕龙天奇这个二逼少年给他整一出年度苦情自传,立刻叫停了二逼少年滔滔不绝的话,嘴角一抿,两条眉毛难舍难分,“打住,理解,不想听,别扯远,转回去。”
二逼少年霎时间就心塞了,但又不敢表现在脸上,惋惜地叹息一口气,无精打采地说:“几天前有一个号突然关注了我,我当时还很惊了一下,以为终于找到了伯乐,那种感觉……咳咳,说偏了,扯回来,结果那个号突然私信我,对我的才能那是一顿大加赞扬,天花乱坠,说得我都快哭了,他妈的老子这个宝藏男孩终于被有眼光的人给挖掘到了!”
他说到最后,再此精神抖擞,眼里像是塞了只灯泡一样亮。
宋域脸色很冷,像是南北两极的冷空气照着他脸旋过一般。
很抱歉,他这种看透世事的社畜实在难以体会二逼少年追名逐利的快乐。
“然后,重点来了。”二逼少年很自觉的提到了关键点,伸手使劲敲了几下桌子,宋域觉得如果给他一个惊堂木,他能拍成一首惊世骇俗的曲子。
“那个号告诉我可以趁着最近帖子的势头跟上去,说不定能够大火一次。我开始也没同意,这事一听就犯法越界,被抓到那是要被送进去蹲局子的。结果那个号又对我开始了一系列疯狂的洗脑和彩虹屁,硬生生把我脑子洗成了浆糊,所以我就按照他给的地址来了……接着就碰见了你们,最后我就被带到这里来了。”
“那个号叫什么?”说话间,宋域身体本能地前倾,双眼不知何时眯起一点,凌厉的目光直直打在龙天奇身上,随着他动作上的变化,给人的压迫感逐渐加重。
龙天奇自信满满地扬起下巴,“这个我太清楚了——是丑八怪大王。他的名字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在这个普信的社会太清新脱俗了。”
“账号呢?”
“倒背如流。”
“写下来。”宋域将撕了一张纸,连同手中握着的笔也一起递给龙天奇。
龙天奇不敢与宋域的手接触太近,堪堪抓了一个边,拿过来后打开笔帽,手腕不断上下移动,唰唰地在纸上飞速写了一行数字,随后推还给了宋域。
宋域拿起看了一眼,又转手交给了旁边的杨欣然。
杨欣然抓起后扫了几眼,塞进手底下压着的本子里。
丑八怪大王……
钟楼怪人……
异曲同工之妙的用户名,应该是同一个人了。
宋域沉吟一声,扭头冲杨欣然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马上去查一下这个号。
杨欣然成功接受宋域的讯息,朝他微微颔首,拿着审讯出来的东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龙天奇见走了一个女警,低头琢磨一下。
自己该交代的也全都交代了,应该也没有用武之地了。
试探性地问宋域,“那个……帅哥警官,我现在能走了吗?”
宋域抬头重新端详龙天奇,笑得春光灿烂,苦口婆心地说:“你也不用急着走,我发现你这思想不够健康,居然想靠着走歪门邪道来吸引眼球,所以我们市局很热心的为你安排了一场思想教育一对一辅导课,免费的,不用钱。”
龙天奇深感不妙。
如果不是因为这桌子禁锢了他的行动,他现在早就一蹦三尺高。
“不用,我……”
“别客气,你也不要急着哭,我知道你被我们市局的服务态度感动到了,应该的。”宋域慢条斯理地站起,伸长胳膊在龙天奇的左肩上拍了几下——
实则是用力把他压回椅子。
他不理会身后人水漫审讯室的眼泪与鼻涕的双打,慢悠悠地拉开门。
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刹住了脚步,“对了,你那个摄像机有一角被磕没了,我们刑侦大队东拼西凑了十几块钱给你买了一块铁皮,已经帮你重新补上了——最近生意不景气,没啥油水入帐,你凑合着继续用吧……不用谢,职责所在。”
这可真是……令人心情复杂。
龙天奇原地石化,僵在那里半天没动一下,只有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地向外一泻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