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孩子自从被拎猫似的丢上了警车，他这屁股就没实打实地平稳过。

车内的几尊大佛还好，面不改色地攥着抓手，胸前还绕着结实的安全带，再大的颠簸都撞不到天灵盖。

但可苦了他这个孱弱不堪的小身板。

先是被前面那个皮笑肉不笑的警官拿“打狗棒”伤了腿，接着再是从墙头砸下来磕得五脏六腑全移位，最后又被这破桑塔纳颠得骨断筋折，差点就把命给交代在众位铁面英雄手里。

又一场蹦上天、落下地的狂欢后，他总算是禁受不住这般痛不欲生的折磨了，十万分郁闷地提出意见，“哎呦呦，我说前面那位开车丧心病狂的大哥，你以前是不是开卡丁车的？嘶……平稳点行吗？”

开车丧心病狂的卡丁车大哥眉尾上扬，轻挑道：“想稳啊？那也行，过了这山路十八弯，我请你去个安静的地方喝茶，快点想好喝什么口味，菊花的还是毛尖的？”

倒霉孩子顿时就急了眼，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脚，“……大哥，不不不，爷爷……祖宗们！你们抓我干什么？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头老百姓……哎呦呦……黄——额，赌毒从来没沾过边，至今还是个素食主义者，更别提猎杀国家珍稀保护动物了。”

众人一头黑线。

宋域似乎想要逗他，意味深长地咧嘴一笑，“你以为进我们那里的几百号人，只是这几样作奸犯科的事？”

倒霉孩子哭天喊地。

也不知道是因为天灵盖疼还是因为宋域的话，叫得那叫一个凄凄惨惨，就像是上午死了爹，下午没了妈的小可怜。

“……祖宗们！各位神仙祖宗啊！我我我真是一个良民，你们可以去查我的信用卡，那信用值顶了天的高！”

李小海被闹得头晕眼花，感觉身边坐了一个不安分的电音喇叭。

他杀气腾腾地瞪住倒霉孩子，“闭嘴！再说一句话我现在就把你丢下车！”

“快快快，快把我丢下去，你不把我丢下去……哎哎哎，你放下我的相机，别给我磕坏了，很贵的！！！”

倒霉孩子刚说到兴头上，还没来得及把肚子里的话倒个干净，余光却瞟见坐在副驾驶上的女警倏地抓起从他身上搜缴走的摄像机，打开窗户就作势要丢出去。

杨欣然抓着摄像机，将它悬在窗边，恫疑虚喝：“你闭嘴我就给你留下。”

倒霉孩子紧紧抿住嘴巴，疯狂眨眼示意，眼神却一寸都未离开过命悬一线的宝贝摄像机。

杨欣然这才将摄像机收了回来，鼻腔内传出一声冷冷的重音。

市局，审讯室。

倒霉孩子被扣在这里才不到半个小时，但他却感觉度秒如年。

独自一人坐在逼仄的小屋内，整个人都快得狂躁症了。

挣扎地叫唤了几声，除了发现这个房间回声特大外还感觉隔音效果很好。

百无聊赖地等了半天都不见有人进来探视他，就连那个车技很烂的大哥也没端着菊花或者毛尖进来。

他抑郁了，彻底死心了，也不求能出去了，随便哪个进来和他做个伴也是好的。

老天爷好像是听到了他的请求，很乐意帮他实现这个尤为卑微的愿望。

于是在几分钟后，总算是派了两个活蹦乱跳、具有生命特征的警官过来慰问他。

倒霉孩子一见两活人，喋喋不休好似要把半个小时没有开过腔的损失给补偿回来，眉飞色舞地说：“两位爹爹祖宗，你们可总算来了，我一个人待在这里都快抑郁了，我给你们提个意见，配一个电视机在里面，让我们这些无缘无故被抓进来的平头老百姓，能够感受家的温馨。”

杨欣然拉开椅子，一屁股压了下去，轻笑一声，“嘿，真把这里当家了，还要求电视机？！我们市局的电费你来报销啊！”

倒霉孩子顿时失了语，但凡是涉及到钱财的问题，那都要慎重再慎重，“唔……”

杨欣然接下来走着老套的程序，两人开始了毫无感情的一问一答。

“姓名？”

“龙天奇。”

“年龄？”

“26。”

“职业……哦，忘了，摄影师。”

龙天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伸长脖子，压低声音问：“美女姐姐，我这进来一趟会被记入档案吗？”

杨欣然并没有因为龙天奇的花言巧语而心花怒放，轻飘飘地说：“看情况，老实交代，坦白从宽。”

龙天奇一听好似有那么一些希望，立刻端正了态度，“那你们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宋域一只胳膊撑在桌面，另一只手拿着钢笔，单刀直入，“你是不是那个‘白人晚鬼’的贴主？”

他懒得念一长串的标题名，于是自行缩成了四个字，简洁且明了。

龙天奇脸色一变。

像是这个问题牵涉极大，刚端正好的态度霎时又收了回去。

欲言又止许久后支支吾吾地说：“不是不是，那个帖子我就没听过。”

宋域见他眼神飘忽，大拇指不断摩擦指背，声音加重几分，质问：“真的没听过？”

龙天奇不假思索地摇头，“没有没有。”

宋域冷笑，“那你今天去那个废弃工厂干什么，踏青吗？”

龙天奇眼珠子一转，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

似乎是想要给自己壮胆。

他微微扬起脖子，拔高声音，“啊对，就是踏青，这不是春天都快过完了，想要抓住最后一缕风采吗？您看我都带了摄像机。”

“你能解释解释你相机里的照片吗？全都是围着那破工厂拍的，简直就是给它来了一个无死角写真。”宋域将手里洗出来的一打照片摔在了龙天奇面前，双手环胸，仔细观察龙天奇的面部表情。

照片与桌面接触时发出清脆的“啪”声，四散在桌面的同时还顺带产生了一道说大不大，说下不小的风，直直打向龙天奇的面门。

龙天奇下意识向后躲了躲。

垂头盯着面前的照片瞥了几眼，眼神飘忽，眼珠子转了半圈后像是搜刮到了一个极好的鬼点子。

扯着嗓子继续狡辩，“我们业界最近流行拍废墟风，再配上几段伤感文学的字，那可是青春伤感的首选之作！”

“既然是拍照片，那你看见我们进去就躲起来不愿意现身，后来还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走，怎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宋域没有急着反驳他，继续逼问下去。

“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是……就是在那里打飞机，害羞。”龙天奇见到了这个份上，干脆面子也不要了，丢在地上卯足了劲地践踏，说完他还神情扭捏地瞟了一眼宋域，“怎么了？欲求不满，打个飞机都不行了吗？”

杨欣然抓起手里的资料就捂住脸，“你……”

宋域牙疼似的咧嘴，面前这人也忒不要脸了些，居然嘴硬到扯出这种低俗的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