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辆闪着红蓝/灯的警车飞驰在宽广的大马路上,过往的私家车纷纷避让,谁都不敢冲上去挑衅一下,否则下一秒就要被特殊关照。
其中一辆搭乘了三个人的警车上,两男一女坐在逼仄的空间内。
车窗罅隙中钻进嚣张的狂风,将杨欣然这位“万绿之中一点红”的刑侦大队独苗女警吹成了梅超风。
她单手捻住自己的空气刘海,遏制住它自由飞翔的悸动。
李小海盯着前方在主干道上拼命开道的警车屁股,嬉皮笑脸地看向副驾驶座位上的杨欣然,“杨副,刚才你那一招无影脚真他妈的牛逼,直接把那小兔崽子给踹蒙了,老半天人都是傻的。”
杨欣然忍无可忍地闭合了车窗最后的缝隙,彻底断绝了风进入的途径,“别小瞧了女警,我在警校的近身格斗成绩不比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差——那小兔崽子也够霉,专挑我这里搞突破,我踹的那脚没收力,估计肋骨要断一两根。”
“断几根肋骨算什么?容留加贩毒,够那一伙人好好喝一壶的,”宋域双手握着方向盘,咧开嘴,“也不枉费我们刑侦与禁毒灰头土脸的熬了一两个星期。”
李小海将目光挪动到开车的男人身上,下意识地落在对方被黑色长袖掩盖住的胳膊上,“哎,宋队,你那胳膊没事了吧?我瞅着你前两天被那辆闯卡本田拖出来的伤都没好。”
上个案件在进行到收尾工作的时候,一车头昏脑胀的瘾君子眼瞅着自己插翅难逃,于是一咬牙,直接油门踩到底,车胎气势汹汹地碾过阻车钉,一瘸一拐地朝拦截的警车撞去,废了局里抠抠搜搜配出来的两辆新车。
宋域当仁不让地就从另一边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正准备倒车从两车的空隙中挤出去的本田,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斗。
据后来当事人回忆,虽然在拉扯中被副驾驶的黄毛来了一闷棍,但他那时候脑子里就只有一句话——
日你妈!
老子还没开三百米的新车!
有失必有得。
此次行动缴获了二十四公斤的冰/毒,三十公斤的大/麻,以及成功逮捕了犯罪分子三名,包括一名组织人员。
“屁大点事都没有,”宋域无所谓地一耸肩,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不久之前被暴走的毒贩来了一棍子的胳膊,“干我们这行的又不是娇贵的小公主,腿断了都能和歹徒大战三百回合。”
宋域这个心甘情愿沦落为司机的太子爷是市局里为数不多的稀罕物件,在临近人生三十岁的大坎时,已经在京海这个房价日渐飙升的城市拥有一套无需贷款的三室两厅。
坐标还在寸土寸金的高档小区,一平方六位数。
当然,这与他后天的本事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主要是先天的优势太过于给力——
投了一个金枝玉叶的胎。
在这个痛心疾首的拼爹时代,他还额外点亮了拼妈技能,甩了大部分人十万八千里——
他爹是妥妥的官二代,正儿八经打拼出来的A国副部长,他娘是个鼎鼎大名的富二代,手底下拿捏着好几家收入极其可观的上市公司。
他则是两者揉捏撮合的军、富三代。
至于为什么这样一位被老天爷追着赏饭吃的太子爷会在给别人开车,没有三五成群的美女与凶神恶煞的保镖环绕,还得说他根正苗红,社会主义接班人的思想贯彻落实得极其到位。
而且他这人也低调,太子爷的身份不太乐意向外大肆宣扬,仅有少数几个人知晓,比如这一车的狐朋狗友们——他们算是当代典型的“富仇者联盟”中的一份子,就偏爱看太子爷的屈尊降贵。
“真的?”杨欣然半信半疑,“我怎么觉得这话是在要面子呢?”
“那是你眼瞎,”宋域翻了个白眼,打转了方向盘,“叫你不要晚上关灯玩手机,这下好了吧?先不说顶了两只烟熏火燎过的眼圈,现在视力都出岔子了。”
杨欣然怒气冲天地瞪他,“滚蛋,姑奶奶的视力在局里可有着千里眼的称号,你别瞎给我扣屎盆子。”
“少来了,那都是大年初一见到人——都讲恭维话,就图你一乐呵。”
杨欣磨磨牙,“哼,就你这嘴贱的样子,也不知道以后你老婆怎么治你。”
宋域嘴角一扬,满不在乎地说:“就算是神仙来了,我宋域都这样。”
“切,鬼信。”
宋域缓缓减下车速,正前方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不由分说地装进了他的瞳孔中——京海市公安局。
随着栏杆的自动抬起,打头阵的几辆车率先滑了进去,他也紧跟在后面一起溜入,四平八稳地将车停上了白线划出的规定区域内。
啪,啪,啪!
车门关闭的声音陆陆续续响起,像是夏季池塘边的青蛙叫声一般此起彼伏。
紧接着,此次行动被顺利逮捕的几名不法分子被民警摁下了车,连拖带拽地给扯进了大厅。
用脚丫子想都知道是朝着审讯室奔去,该走的流程一样都不会少他们。
邱元航抱着厚厚的一沓资料从打印室出来,正巧就撞见了刚走进大厅的三人组,连忙出声喊住了宋域,“老宋,于局点名道姓地要你去他办公室走一遭!”
宋域牙疼地皱眉,于占找人来逮他做什么?
他暗暗琢磨了一下于占的脾性,总不会是无缘无故拉他上去陪他聊家常。
难不成是这段时间踩点上班被于占撞了个正着,准备把他拉上去棍棒伺候?
“他语气怎么样?”
“很不怎么样,”邱元航压低声音,提起资料挡在嘴前,“而且,他办公室还站了一个人。”
宋域又牙疼了。
总不得是哪桩案子的家属来上访了吧?
邱元航拍了拍宋域的肩膀。
他哀叹一声,“你快去吧,于局催得紧,你去晚了他又是唾沫星子到处飞。”
宋域嘴角抽搐几下,手里攥着的车钥匙塞进李小海的手掌心,“你们先去验伤。”
顶着众人朝他齐刷刷射来的“看似爱莫能助,实则幸灾乐祸”的目光,硬着头皮向于占办公室走去。
杨欣然推了推邱元航的肩膀,半信半疑地问:“于局真的脸色不好吗?”
邱元航将手里的资料“啪”一下摔在桌上,一本正经地反问:“于局什么时候脸色好看过?”
一时间,杨欣然哑口无言。
的确,于局那张脸就像是每天被人打劫了几百万一样的,整天臭不拉几,不是在骂人就是在准备骂人的路上。
于占办公室。
噔噔。
“进来。”里面的人声音平静且严肃。
宋域进门的动作迟疑一下。
听着于占的声音貌似也没有电闪雷鸣的感觉,和于占平时没太大出入。
他费解地推门进去。
只见年过半百的老领导抱着他那雷打不动的老干部水杯,肩膀上夹着一只鲜红色的固定电话筒,手中抓着一只堪称古董的钢笔——表面都被磕磕碰碰刮出了花,笔盖上的金色铁圈进过日积月累的磨擦,早就失去了原本的色泽。
老领导正在纸上唰唰地写着字,字体狂放不羁、龙飞凤舞,估计是他自创的一套新型字体。
宋域在这个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小办公室环顾一圈,除了于占之外就没看见半个人影了。
眉头微蹙,舌尖抵了抵后槽牙。
李小海那小子不是说还有一个人吗?
诓我呢?
“您……”宋域嘴里的话刚说到这里就被人截断。
“麻烦让一下。”一道陌生的声音从宋域身后猝不及防地飞过他的耳畔,声线清润。
宋域下意识地转过头,脑子里“嗡”一阵,一时怔住。
来人身姿挺拔,薄唇紧抿,眼神深邃,滚着金边的眼镜框压在他挺拔的鼻梁上,更是突显出一股挥手间风云骤变般的沉稳风度,在天光之下,他的肌肤愈发瓷白,却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然之色。
见宋域面容呆滞,他目光很淡,再次开口时声音不由加重三分,重复一遍刚才的话,“麻烦让一让。”
宋域心跳漏掉一拍,思维变得迟钝,怔怔地站了几秒,像是着魔似的凝视眼前人,声音发紧,鬼使神差地问出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于占猛地一抬眼,凶神恶煞地瞪住一丁点礼貌都没有的宋域,恨不得在他的脑袋挥一巴掌。
这小子尽干些丢人现眼的混账事!
也许是宋域这目光太诡异,看起来就像是老色鬼的复刻版,那人不禁蹙起了眉,但还是礼貌地回答了宋域的问题,“……沈瀛。”
说完,他微微侧身绕过宋域,目光平视地走进办公室。
宋域倏然回神,心思浮动。
僵硬地扭动脖子去追逐沈瀛的身影。
为什么……
在那一瞬间——
他突然想起了那个人?
“老师……”
他近乎梦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