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静默片刻,顾冉擦了擦眼泪,渐渐平稳了心绪。
江衍双拳紧握,等不到她的回答,他只得继续温声道:“我……除了你刚去庄子那几日,其实从未想过伤你。”
“噢。”她又垂下了脑袋,并不看他。
其实她都知道了,夜眠写信给她,终归是讲明白了她被迫落水的前因后果。
“就算是那几日,也当你是夜眠。”他顿了顿,声音清润柔和,“不管怎样,你两次落水都是被我连累,我该补偿你,若是丰京待着不开心,你随时来夔州找我,我……我什么都不介意,只等你来。”
顾冉听明白了他言外之意,她愕然抬眸,湿润的长睫扑闪着,直直看进了他墨玉般的黑眸。
四目相对,片刻无言。
然而她依旧没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
江衍静静看着她,心中又叹一口气:“你记着,我同你说过的话都算数。”
眼前紫色身影闪过,顾冉回过神来时,那人已经离开了马车。
*
朝廷又发新政,鼓励男子从事生产,女子经商。
两桩事了,顾冉也总算从顾府搬了出去。
她住的院子在城南,与市集隔两条巷子。顾冉接手了顾府一间经营不善的商铺,将其重新休整后,支起了自己的生意——售卖药材、食材,和与之配套的药膳方子。
她与顾广陵商议好,若她经营得当,那顾府的铺子,都交由她打理。
她一头扎进生意中,日日去那铺子,不过两月余,竟真的将铺子扭亏为盈,虽则依旧利少,但终究是好开头。
这日秦伯又来铺子送食材,整整一牛车,顾冉忙着算账,忙着思考怎样让更多人进到铺子,只来得及跟秦伯打了声招呼,便又伏案筹划起来。
秦伯笑呵呵看她一眼,带着身旁年轻人去卸货。
顾冉搬出顾府后,曾邀秦伯来当铺子管事,也没跟秦伯隐瞒往事。秦伯虽则惊讶,但终归是喜悦压过一切。
只是任顾冉多次邀请,秦伯却不愿撇下庄子上那些田地,只说习惯了那样的日子,将每旬给铺子送食材的活计揽了下来。
“丫头嗳,东西搬好了,老头子去下一处了!”
铺子外街巷的角落里,另停着一辆牛车,那上面是送往顾府的果蔬。
“这么快……”
顾冉自语着放下手中白管狼毫,欲要送秦伯离开,孰料抬首间对上一双沉静的黑眸……
那人一身黑色锦衣劲装,此刻正在整理袖带。他手上动作不停,目光却一直看向柜台这头的顾冉。
鼻端飘过馥郁的香气,却又带着清冽的苦涩,是他方才搬过来的栀子。
“咳,食材都放好了。”他喉结轻动,目光投向铺子里的各色食材药材上。
顾冉见秦伯已驾着牛车移向远处,问他:“你是随秦伯来的?”
“嗯。”他应了一声,“半途遇到了。”
“那你不跟秦伯一起走么?”顾冉眨了眨眼,又问。
“秦伯说,这里需要一个搬货的伙计,你看我如何?”他目光又转回她脸上,缓缓问道。
顾冉唇角抿出一丝促狭:“不妥,这未免大材小用了。”
“我还可兼任护院,也算发挥所长。”江衍也笑。
初冬的冷风从山野偷偷潜入市集,又随着这黑色锦衣青年一同进入这城南临街的商铺,但此刻在室内二人均目露笑意,并不觉寒意浸人。
江衍是在到达砗磲后的半月才听闻顾冉与崔云钊退亲,他也曾怨她对他无真心,辞行那日并未告知自己实情。
他马不停蹄从砗磲赶回丰京,可看到她的那一刻,却觉一切折磨自己的心绪都已无关紧要——她还在这,他还能与她共处一室。
这些,足以慰藉许久的煎熬与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