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送还了崔云钊的庚帖,看着升至中天的日头告诉他:“现在顾府,大约已经把崔府聘礼送回去了。”
这消息着实突然,崔云钊一时失语。
他看了顾冉半晌,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何如此?是你父亲……”
顾冉望着他笑了笑:“我父亲如今,没先前那么糊涂罢了,主要是我不愿意这门亲事了。”她轻叹一口气,眸光转向别处,“那日你母亲说的话,我在外面都听到了。”
“你知道的,我母亲就是这样的性子……她,她总是有口无心。”他看着顾冉解释着,早失却了往日的沉稳雍容。
相较之下,对面美丽的少女仿佛数日之间成长起来。
她虽面有疲色,但语调平稳,目光笃定:“云钊哥哥,我或许能做崔家妇,但我做不了公主的儿媳,我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
“可是……你我认识那么久,我们不是两心相悦么?”崔云钊自语似的,仍旧不可置信。
顾冉眼圈泛出可疑的红色,声调也清淡下来:“可公主永远是你的母亲,你能让你的妻子不顾伦常不孝婆母么?”
“你,真与江衍有染?”崔云钊颤着声,终究是问出了这句。
那日定安公主指着江衍,掷地有声:“我定安不要三心二意的男人,我的儿子,更不会要三心二意与他人有染的女人!”
彼时顾广陵神色骤变,江衍却只是笑。
顾冉眉头轻皱:“我不知什么叫有染,我与他的交集,你父亲都已知晓,你若想只道,可以去问他。”
他终究是自小养出的傲气,今日听顾冉这般说,再思及那红色发带,丝毫没了再问下去的打算。
……
江衍与江子骞在顾府前厅同顾广陵寒暄,自然没看到从顾府侧门抬出的聘礼。
他不时望着垂花门的方向,那里连着通往后宅的长廊,然而却始终不见顾冉回来。
江子骞看不过眼,也知他心焦,便又聊了几句两国边境事务后,与顾广陵辞行。
巧在二人在顾府门前的街巷上,终于又遇到了顾冉的马车。
马车勒停,顾冉心事重重,以为到了顾府。
方要掀帘下车,转瞬却有一人掀开帘子掠了进来,吓得她一声惊呼,险与那人撞作一团。
好在那人身手迅捷,握着她手臂稳住了二人身形。
待看清那人面容后,顾冉没好气甩开手,却如何也甩不脱。
“混蛋,滚下去!”她凶巴巴出声,怒目而视。
眼圈却红得愈发厉害。
江衍打量着她神色,放松了手中钳制。
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开口:“他问你发带的事,你们吵架了?”
顾冉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头却又涌上说不出的委屈:“你满意了!”
她又凶了他。
江衍却并未因她一而再的恶言有所不满,他想了想,长眉拧起:你真那么喜欢他?一定要嫁入崔府?”
他重返丰京后,将顾冉过往打听了七七八八,自然也想起了春日回庄子时,路遇江雨桐时她对顾冉说的话,不,那时候她还是“夜眠”。
顾冉不语,只冷着声道:“让路,别挡道。”
他看她垂下的眼睫已经沾上了泪珠,心生不忍,鬼使神差地竟然用指腹擦了擦她长睫。
果不其然,她又躲开了。
江衍心中暗叹一口气,摩挲着指腹那点湿润,低沉的嗓音也柔缓下来:“我要走了,今日来其实是同你道别。”
顾冉顿了顿,抬起湿润的双眸看向他。
江衍笑了笑,那笑意温暖明朗,并无前几日的阴沉和不怀好意:“我也想问,这么久以来,你到底喜欢过我么?”
或许是他的笑容实在真诚又温柔,顾冉看着他,恶言一时竟无法出口。
脑中闪过这几个月的过往,她眼眶中的泪珠扑簌落下:“哦,你走吧……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