夔州断焰山。
银白的月光下,江衍等人从明光教的尸山血海中杀了出来。
这次血战内乱,自二十多年前明光教在夔州落脚以来,前所未有。
厮杀持续了两天两夜,明光教六堂数万人众,无一人能作壁上观,全被卷入这场混战。
最初只是暗杀。
没几个人会想到,被教主召见后的次日凌晨,玄武竟联合了向来明争暗斗最厉害的朱雀、白虎二堂主,出其不意将正在闭关的教主绞杀在灵火殿。
宿卫堂很快发现异常,紧接着是青龙堂。
二堂以为教主报仇为名,纠集弟子,意欲剿灭三堂精锐,却被三堂留在外围的弟子包了饺子。
各堂弟子们一波波或主动、或被动卷入其中。
残酷的血战之后,明光教仅剩玄武、朱雀、白虎三堂。宿卫堂与执法堂只余零散的底层弟子,已名存实亡。青龙堂主则率幸存的弟子逃离断焰山……
带着血腥气的夜风比烟气还要熏人,沿途都是横七竖八的尸首和随处可见的伤患。朱雀浑身沾血,白虎也好不到哪去,筋疲力尽的二人相携扶持,走走停停。
任是刀头舔血多年,二人也因眼前这地狱般的场景,久久沉默。
原先其实没计划搞成这样大规模的混战,本打算在杀了教主后再解决宿卫和青龙二堂主,待这两人伏诛,其余人都不是威胁,这事便算平下去了。
但百密终有一疏,教主也不是轻易能杀得,那动静引来了宿卫堂……幸而他们还留了后手。
对于绝大部分教中弟子,自由离去才是最大的诱惑。便是靠着这个承诺,三堂弟子死心塌地,甚至吸引了不少青龙堂弟子倒戈。
那日玄武说有条件,不过是幌子。
他跟二人坦露了酝酿已久的惊人计划,白虎尚在犹豫时,朱雀却先点头拍了板。
她只对白虎说了一句话,便将其说服。她说:“这憋屈日子我受够了。若事成,以后你可以光明正大来找我,我亦然。”
她现在,就可与白虎一起光明正大回去了。白虎求之不得。
玄武是疯子,她与白虎也是,可他们这些人加起来,疯狂凶残也不及教主一人。
明光教,凶残没人性的疯子都可以执掌多年,她为什么不行?
……
看着相携远去的朱雀白虎二人,江衍血污遍布的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
他亦满身浴血,不同于朱雀白虎,他身上还有自己的血。几处割损的衣衫破口,被夜风吹得簌簌轻抖,血汗流过,传来针扎般的刺痒。
握剑的右手手心里,那薄红发带依旧静静缠绕。此刻丝带沾血,变得有些黏腻。
江衍握紧剑柄,仰首抬臂想要舒展筋骨,却被痛的龇牙咧嘴。那本就溅满鲜血的脸庞,莫名添了些诡异和滑稽。
见他冷酷似修罗的脸,总算恢复成正常的人样,青寅咧嘴一笑,疲惫又志得意满:“你就是铁打的身子,伤势愈合速度再快,也不是这么折腾的,去疗伤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们。”
这两日的江衍,就像没知觉的杀人机器。除掉教主和宿卫堂主,江衍是主力,若没有他,不能成事。
“好。”江衍笑应,眼中少见地露出些意气飞扬。
他身心紧绷数日,此刻骤然松弛,方觉浑身疲惫和疼痛排山倒海袭来。
简单上药洗漱后,江衍倒头便睡。
他梦到了“夜眠”,但看不清她的面容。她站在船头,朦胧水雾中窈窕身影时隐时现。
他心生喜悦,又像个毛头小子般按耐不住,破开水雾飞身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他想这样很久了。
更让他高兴的是,“夜眠”这次没推开他。
心满意足里,他低头埋入她颈间……浅嗅幽香片刻,他扣住她后颈,猛虎般攫住她柔嫩红唇,怀中少女异常柔顺温软,二人气息交错间,他抱起她进了船舱……
江衍醒来时,日头已经偏西。他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
经此事变,教中百废待兴。
他刚换了药出卧房,青寅等人便接二连三来汇报教中事务。
江衍先前与白虎、朱雀约定,此后三堂分管三国事务,西晟事务归玄武堂,砗磲及南越归另外两堂。
青寅满怀期待谈到教主之位时,江衍却不甚在意:“且不急,你坐镇教中,我还要回丰京城办事。”
“刺杀晋国公的任务,交由我来吧。”青寅自告奋勇。
江衍瞟了眼手中密报:“不用,西晟前太子找得怎样了?”
刺杀晋国公的任务,是江衍主动从青寅手中接走的,虽说刺杀西晟晋国公绝非易事,但堂主一般不会亲自出任务 。
青寅知道这里面有隐情,只是江衍一直讳莫如深,他便知趣不问。
“还在找,梓州那边又加派了人手。”青寅打量着江衍淡漠又有些苍白的面色,状似无意道,“白鱼已将夜眠除去,朱雀失一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