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舲睡得并不安稳,噩梦一个接着一个,太阳一块一块碎成月亮,白云一朵一朵烤成星星,其实斑驳一直都在,终是悲欢聚聚散散。
白简鸿,从小和皇帝穿一条裤子,一路官拜尚书右仆射。二人配合默契,坏水能流到一处。
麟昌六年冬,探子密报,南介戍边军一夜之间消失无踪,去向不明。燕国将领大洗牌,军力富足,调动频繁。
圣上调遣岐国九钦师酉下三部,任命慕容晖为主将,白简鸿为边西行军总管,秘密前往三国交界,一年之久未听到捷报,右相的死讯却先一步传回长安城。
圣上身边曾得两大家族全力辅佐,除了白氏,还有早年间政变中惨遭灭门的慕容一族。
天兴五十四年,九皇子李岚都还在太妃裴婧的肚子里。圣上李荣只有二十五岁,还是四皇子,慕容书是他的侧妃,慕容一族在他门下做谋臣,曾秘密组建一支卫队。
当年皇长子李彧天生孱弱,手无缚鸡之力,但他是皇后所出,身后势力庞杂,虽无争权那副好身板,但他那脑袋不白长,比那诸葛孔明的羽毛扇还灵光,一摇起来,风生水起。
二皇子李智顺理成章地被册封为太子,可反观李智,典型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但在这深宫之中,再简单的人也会变得复杂,被李彧耍过几次后,他将计就计,逐渐地,所有人都认为他好大喜功,好色至极,不止睡了皇城七成的女人,从皇帝李恒的妃嫔到宫女,甚至连相貌出众的侍卫、宦官也难逃其手。
在一年中秋夜宴上,朝廷的重臣们联合上书,痛陈李智的种种罪行,李智的部下也纷纷反叛,参与其中,使得局势变得错综复杂。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场闹剧吸引时,李智已经暗中调兵遣将,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秋筵之变,皇帝被软禁,李智在龙椅前斩下李彧的头,可谓是一雪前耻。尽管他控制了皇城,但皇后一族拼死抵抗,最终两败俱伤,李智被皇后勒死在那龙椅之上。
李荣当时因有慕容一族暗卫的保护,得以逃脱,但慕容满门被血洗,只留下藏在水牢里的慕容昀和慕容晖。
修真坊在一夜之间被屠杀得干干净净,无人敢靠近,慕容家族的尸体在高墙内无人收殓,由于时间过长,尸骨都已经腐烂在院子里,只能常年燃着檀香,以压制至今未散的尸臭。
如今,慕容家的旧宅被即位的李荣改建为慕容家的祠堂,香火不断,每年中秋,李荣都会亲自前往祭拜。
祠堂内供奉着三百多个灵位,慕容族人在长安城消声灭迹,牵连的无辜更是不计其数。辅佐皇储而树敌无数,大清洗时自然成为了目标,其中不乏政治和商业对手借此机会报复。但实际上,死亡人数远不止三百人,毕竟没有人会为慕容家的仆人立碑。
平日里都是慕容晖带着慕容昀去扫墓,慕容昀大多数时间都在旁观,慕容晖会亲自擦拭每一座灵位,为不让逝去的族人失望,他可谓是付出了巨大的努力,甚至学会了他最厌恶的阿谀奉承,尽管他曾为此感到羞耻,但他别无选择。
慕容昀失去他最后的依靠,不难想象他心中承受的悲痛。
慕容昀在离开三里镇之后,携带着兄长的灵位,独自返回修真坊的祠堂。时间紧迫,白湘舲已经回到了长安,接下来的行动他必须亲自动手。
他踏出祠堂的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回到家中后,他难得地放下了满身的杀气,站在兄长手书的“无畏”二字前,喃喃自语:“兄长,我原本想让你看着我报仇。你会不会怪我?我怎么会怕他!我怕的是……慕容家毁在我手中。我知道你喜欢那丫头,我这就送她去见你。”
“你为什么那么恨她呢?”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响起,女人特意抬高声音,强调这个她字,声音幽幽的在慕容昀耳边炸响,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这声音异常熟悉,甚至常常出现在他的梦中。
不等他转过身,两道温柔的力量从他身后环绕而来,春风拂柳般,轻柔而不失力度。
那双手,如青葱般细腻,轻巧地从他的腰间滑过,将他紧紧抱住,仿佛要将所有的感情都传递给他知道。
他的身体在这拥抱中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背后传来的温度和节奏,让他能感觉到那双手的主人的呼吸,轻轻地、缓缓地,与他的心跳逐渐同步。
“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
慕容昀要说的话,在那双手更紧的拥抱中失声,束缚的窒息感显得任何语言都将苍白无力。
半晌,他腰间一空立马回过身子,怕真的只是一场梦。
只见眼前的女子,面容温婉如初绽的梨花,肤白丰润,翠波微荡,正掩唇微笑,发髻高高挽起,由金簪固定,簪头垂下的珠串轻轻摇曳,与髻边精致的珠花,相得益彰。
举止含蓄而魅惑,每一个动作都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风情。他不禁想要靠近,去探寻那隐藏在风情下面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她绿色的长裙,裙裾宽大,裙摆金丝的牡丹栩栩如生,一件对襟的窄袖短襦,襦衣上绣有精美的云纹,色彩斑斓,将玲珑身姿若隐若现的突现出来。
慕容昀的目光,不觉间落在她颈间佩戴的那条金锁上,那是他送给她的及笄礼,没想到她还戴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