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驰吐出一口浊气,
“阿耶想造福青州百姓,旰食宵衣片刻不停,可他这些年内心郁结,也不是轻易就能消解的。疫病猛烈,阿耶再也熬不住,病势突转沉重,药石无灵。”
李妤默默良久,终是点头,“你阿娘如何了?”
李清驰指尖轻缩,“阿娘尚能支撑,在青州料理府中琐事。”
李妤点了点头,“你阿娘是个内心坚定之人,这点我放心。”
她连着说了三个好,握着他的手格外紧,“这次他召你回京,为的是什么你明白吗?”
李清驰面色无波,淡淡开口,“因为忌惮。”
“即便景王府再无根基势力,他还是不放心。”
李妤平复了心情,润着嗓子道,“不错。”
她眼波轻动,试着问李清驰,
“元洄,我想知道这次你回来有何打算?我只有知道了才能帮你。”
李清驰语气里不带任何情绪,似乎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我要翻案,要平反,要所有遭受冤屈之人重见天日。”
“我要报仇。”
李妤面露怔忪,“不惜一切代价,不顾所有后果,都要报仇吗?”
李清驰眼帘抬起,神色清明,
“若不能刮骨疗毒,伤就永远无法痊愈。若我到现在还留有余地,那日后在九泉之下,便无颜面对含冤而死的故人。”
“我要这天下,再无冤死于帝王权柄之下的忠魂。”
*
李云妙回到席间已到了晚膳的时辰,换了一身窃蓝衣裙,再出来时,吴带当风,更似画中美人。
长公主还未入席,吩咐让他们先行用膳。李云妙倒是知道,她与李清驰多年未见,想说的话一定很多,只是她现在思绪翻飞,随意扒着碗里的饭,显然心不在焉。
如今仔细想来,当日灵栖寺刺客一事疑点颇多,她当时就觉得有不妥之处,但因病了许久,脑袋一团浆糊也想不出来什么。
但现在知道了,李清驰就是那天自己在侧门碰见道郎君,可刺客的目标明明是他,为何还能在马车里悠闲等着,而刺客却在正门前缠斗?
而且据李云妙所知,他带入京陵的侍卫并没有多少,可当时李清驰与她都在马车上的时候,侍卫尚有余力回来禀报,难道他其余的侍卫都是以一敌十的各种高手不成?
还有,当日有马车中人遇刺,刺客当日攻击的马车又是谁的?这些李云妙都不清楚。
方才李云妙原本想问李清驰这些年有没有陆观遥的消息,可算起来自己与李清驰并不相熟,如此冒昧发问,他或许也不会相告,所以最后到底是没问。
李沅却以为她还在为自己弄污了她衣裙的事生闷气,又厚着脸皮过去哄她,
“我说你就别生气了,过几日我带你去新裁一身衣服,包准让你满意,怎么样?”
李云妙随意应着,“知道了。”
“不过一套可不够,要三套,。”
李沅轻嗤一声,“你这是得寸进尺!”
李云妙挑了挑眉,“我可没有。”
李沅余光见李珺辰夹着碗里同一块肉,看看又笑笑,时不时偷看张纯苓吃东西,他也笑。
李沅顶着李云妙的肩膀,不禁笑道,
“你瞧,你家三哥哥不值钱的模样,看来……人家小娘子应该没有彻底回绝他的心意,否则怎的就这么魔怔了?”
李云妙无奈扶额,“看样子是成了。”
众人正聊着,忽然听见李璟之叹气道,
“姑姑果然还是更疼爱堂弟,他一来,我们连姑姑的面都见不到了。”
李长舒淡淡看了他一眼,继续吃饭,李云妙喃喃道,“你哥哥当真是个厉害人物,才这么一会儿便猜到是他来了。”
李沅眼睛睁大了些,坐直身子问,“什么?他来了?不会是景王家的堂兄吧?”
见李云妙点头,她愈发有了兴致,“我还没见过这位堂兄如今是何模样,等会儿来了可得仔细瞧瞧。”
李云妙搁了金箸,擦着手道,“只怕你心愿要落空了,他身上带孝,这一年的宴会上只怕都看不到人。”
李沅啧啧,直叹可惜,转念一想,“不对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不会你已经见过他了吧?”
李云妙轻哼一声,“之前在灵栖寺就见过,所以知道些。但若你真的想见倒也不难,递帖子入府,估计他也不会直接回绝。”
李沅有些失望,只得托着下巴道,“无妨,反正迟早会见到的,但我现在倒真是好奇,圣人会给他指一门什么亲事?”
李云妙咦了一声,显然有些不解,“你怎么就突然扯到了亲事上?”
李沅又吃了一碗珍珠丸子,这才接着说,
“他如今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景王却已崩逝,既然如此,一年守孝期满后,圣人多半是会为他赐婚的,景王妃也不可能越过圣人作决定。”
“不过说来也奇怪,他至今未得宫内传召,圣人就真的这么忙,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空?”
傍晚天色还正亮着,李云妙心里却有了主意,坐着马车回到宫里时已经困得不行,可她还是打起精神往乾元殿去了。
[1]出自《容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