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需尽快决断啊。”尚廷之恳切道。
而就在第二天,便传来东北大军异动的消息。
接到消息的钟景宸心中更加茫乱。
如今的处境有多危急,他已经不想再去想象。单说京畿大营,他本想趁着亲政后就将廖正荣调往别处,却发现如今的京畿大营一半以上都是他的部下,到时候若兵将一起大动,又是在京城,只怕反而引起动荡。
他虽已在皇宫中培养了一批实力强悍的禁军,却顶多只能保护皇宫,在京畿大军面前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皇上,皇上?”
正想得入神的钟景宸此时方被沈悠仇的声音唤回来,才发觉手中的笔,尖上的墨已经干了。
自上次西北之行后,他逐渐开始信任沈悠仇,只不过,帝王之心——到底还是有所保留。他一直将他留在弘明殿,除了原本的职位外,并未授予什么实际的官职,也未明着让他参与过什么朝政之事,因此沈悠仇在朝中一直寂寂无名。
“你怎么看?”钟景宸问道。
“如今情况危急,丞相大人所言正是我要说的。”沈悠仇道。
“你也觉得应该让夫人到都戎去?”
沈悠仇点头,“就算夫人不亲自去,也当拿着能让公主相信夫人还健在的证据前去,事不宜迟啊。”
钟景宸沉眸,愁眉难解。
这时,佩吉慌慌忙忙跑进来。
“何事这么慌张?”钟景宸言语带着责备。
“皇上……京郊来人通报,说……”
“说什么?”一听京郊,钟景宸知是韩氏的事情,便已站起身来。
“说韩夫人于今晨发现……已经殁了……”
“你说什么?”钟景宸惊讶道,身子已是支撑不住。
“皇上——”两人忙扶住他。
“快……快准备到京郊!”钟景宸道。
这一切的事情,来得太过突然。
当钟景宸赶到京郊宅院时,只看到韩氏如睡着一般静静地躺在床上,她发髻严整不乱,衣饰整齐,平平正正地躺着,只是那身躯,早已僵硬没有温度。
据发现的侍女所言,今早一进来就看到如此景象。可见她并非猝然离世,而是有所准备的。
“怎么会这样……”钟景宸沉痛道。
一旁的侍女回道:“禀皇上,夫人夜间常常入睡困难,故每晚都需饮安神汤才能入睡,昨夜夫人说想睡了,便让奴婢等都不用侍候,谁知……”
侍女擦了擦眼泪,继续道:“给夫人调养身子的太医曾言,那安神汤不可多饮,奴婢等每日严控药量给夫人,可今早奴婢到厨房,见药罐里还剩的汤药,都……没了。”
她说完便哭了起来。
钟景宸跌坐在床旁的凳子上,手搭桌面,捏紧了拳。他偏过头,见桌上摆着一封信和一个锦盒。
方才的侍女忙上来道:“奴婢今早进来时便看到摆放在桌上,想是夫人留下的,未曾敢动过。”
钟景宸拿起那封书信,未曾封口,便打开来,见是韩氏亲笔所写:
毓儿吾儿:
数载未亲见吾儿,深思如海,日夜难消。昔日困苦,尽皆过往,景宸仁孝,母得解脱,重获光明;因恐天下非议,故借口以偷生。惊闻儿代戎狄下战,母心悲痛。回思昔日烽火孽债,十又四载,如历眼前,夜不能寐;而今锋镝再现,吾心甚悲。今母深以己身之罪无可恕,自裁以谢罪,万望吾儿歧路知返,不可一错再错。
母韩婉容
他一字一句地看着,目光越往后,拿着书信的手越是颤抖,泪水从他眼中滑落下来……
“母亲啊!”他将书信护在胸口,跪倒在韩氏床前。身后众人一齐跪下,悲痛声不绝。
她心中时刻思念着女儿,想尽办法关注着都戎的动向,妄求得到哪怕是一点点关于女儿的消息。也正因如此,在都戎下战书后不久,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她这里。
短短十余载,上下两代人接连叛乱,她心中如何能承受?能在十四年前的劫难中重生苟活,已是万幸,可就在这其乐融融的安稳之时,波澜再起……
未免钟景宸的为难,也为了解开钟毓的误会,她选择了自裁谢罪。
这封信是她临终前专门写给钟毓的,除了书信外,还有那个小锦盒。钟景宸打开来看,见里面是一个样式简单却做工精巧的玉扣。他似乎未曾见过,韩氏将它放在这里,应是要和书信一起给公主的,想是别有深意的信物。
因着身份原因以及眼下危急的处境,发丧仪式仍是秘密而快速地举行。这一生,竟不知该说是不幸,还是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