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呢。”夏油大人托着下巴,懒洋洋地回答。“是每一天每一夜都要一起生活哦。”
“那我可以嫁给爸爸么?”我期盼地看向他。
“菜菜子居然想嫁给我?为什么呢?”夏油大人不仅没生气,反而颇有兴致地问。
“因为爸爸很帅啊。”我理所应当地回答。想了想,又补充,“而且还很温柔。”
他‘噗呲’一声笑了:“可是等你长大,我就老了。”
“但老了的夏油大人也是夏油大人啊,”我认真地告诉他,“不管夏油大人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认得爸爸的。”
“但是当我老了,我可能就认不出菜菜子了。怎么办?”夏油大人调侃地问。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联想到被爸爸忘掉的情景,又急又不知所措又伤心,差点儿当场就要掉下眼泪来。这时,我听到了夏油大人那令人心安的声音:“放心吧,我是不会忘记菜菜子的。”他用食指轻轻戳了戳我的额头。我抬起头,看见他温和包容的眼神。他对我笑着说,“所以,快点儿长大吧。”
羂索见骗不了我们,索性便不再伪装。
他拉开了夏油大人脑袋上的缝合线,露出了他的本体。那颗恶心的脑子大笑着对我们说:“谢谢你们送给我这么完美的术式和躯壳。现在,这具身体是我的了。”
我要杀了他。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杀了他。
“原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死在我手上啊?”可我还没来得及付出行动时,羂索已经先发制人地揪住我的脖子、把我拎在半空中。记忆里温暖柔软的手掌此刻却变成了冰冷坚硬的枷锁,仿佛下一秒我的脖子就会被他直接掰断。
在我以为自己就要窒息而亡的时候,我却突然被他扔了出去,像垃圾一般,重重地甩在地上。
美美子连忙跑过来扶起我。在缺氧的眩晕和喉咙火辣辣的刺痛中,我听到羂索冷漠的声线:“滚吧。你该庆幸,你有个不错的父亲。”
我挣扎着抬头看向他。羂索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露出了个不屑又讽刺的笑容,就像看着两个可以随手捏死的蝼蚁,或是看着两个跳梁小丑。
可那双属于夏油大人的眼睛,却在他大笑的表情中滑落了一滴眼泪。
羂索在离开前,对我们说:“别再来烦我。除非你们想不顾他的心愿,死在这个躯壳手里。”
这句话的的确确命中了我们的死穴。
我可以死,但我不能再让夏油大人感到痛苦。
是我们不小心弄丢了夏油大人的遗体,那也应该由我们把他抢回来,送他安葬。
只可惜,这是我犯下的第二个错误。
我们找到了宿傩,妄想用两根手指作为交换,让他帮我们夺回夏油大人的遗体。用这种方式来让夏油大人安息。但从来没求过别人的我们从一开始就用错了方式。
那不是等价交换,而是弱者在乞求强者的怜悯。
所以,我更恨我自己。
恨我为什么这么轻信他人。恨我没能保护好夏油大人。恨我自己为什么这么弱小,使夏油大人在死后都无法得到真正的安眠。
我想,我大概也是死了。因为我又一次看到了夏油大人。
他站在一条河的对岸,一脸震惊地看着我们。
“夏油爸爸!”我身旁的美美子就像投林的乳燕,一下子跳进湍急的河流,想直接扑进他的怀里。
可夏油大人却并不为我们的重逢而感到开心。他的表情严肃而凝重:“你们怎么会……全都来了?”
他俯下身,抱起被水流卷到他身边的美美子,轻柔地抚摸着她脑后的短发,却用一种之前从来没对我用过的、充满强硬和命令的语气,对站在河岸另一边的我说:“菜菜子,听我的话。回去!”
我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但我的身后一片漆黑,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
正当我犹豫之时,有人跳下了河水。
河面上渐渐漂浮起鲜红的颜色,随着逆水者前行的身影渐渐漾开。像滴滴点点散落了一途、却争相绽放的红色彼岸花。夏油大人站在湍急的河流中央,被高速奔涌水流冲得有些踉跄,最终迫不得已停下了脚步,却依旧在对我说:“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可如果不是这里,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
夏油大人似乎看出了我的困惑。他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然后像给我们讲睡前故事那样,用温和的语气对我说:“菜菜子,闭上眼睛。然后向后迈步。”
我信任地闭上眼,根据他的指令,向后退去。
“对,就是这样,向后走。不要害怕跌倒,因为有我看着你呢。”夏油大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最好的催眠曲,“之后的路也是同样。即使我不在你的身边,你也不要害怕。因为我会一直一直注视着你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他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直到我被透过眼皮的日光刺得眼睛发痛,才猛然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早已在睡梦中泪流满面。
窗外蓝天白云。耳畔蝉声阵阵。
那是一切的初始。是个无比炎热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