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了,那是因为,他已经将这句话听了无数遍。
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将复仇的意志牢牢镌刻在他的脑海之中,他记不清多少回了,他身处这个宴会厅中,被黎礼的侍卫所包围,一次他也没逃出去过,也没有一次,他救出去过什么人。
那些枪□□出的不尽子弹,总是会形成一张天罗地网,所有在这张网中的人,都无法逃脱,不要说白熠,就是沃风,或者杜光欧自己想找出一条逃生的路,都无计可施。
宴会厅的大门被默龙堵死了,后厨的通道由黎礼的侍卫严防盯守,玻璃窗外的中心庭院里也全是她的人,整个包围圈没有一丝可乘之隙。
在这无数次的尝试之后,杜光欧只觉得自己麻木了,驱使这幅躯体的,只剩几个念头:活下去,救人,复仇。
截至目前,他没有实现它们当中任何一个。
当下,这是他不知第几次死而复生。
他趴在餐桌上,沃风在他身后钳制着他,很快,内卫就会对他说“不要攻击黎礼”那番话。
这所有的画面已经深深刻印在杜光欧的脑海,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单耳的内卫,对方眼中的为难清晰可见,可自己现在才觉察到这一点,这是他的不冷静所致,先前和黎礼对峙、得知真相时,他冲动急躁,脑袋里只有愤怒,可如果能他早点镇定下来,或许他能早点放下报复黎礼的念头,先带着友人离开这里。
不过,反思那些,在当下都没有意义了,现在已经陷入了这样的困境,就连回溯力都无法解救他们。
如果,这份能力不是在他身上的话……
如果这份能力,能够转交给沃风的话,这个内卫一定有办法,在一片枪林弹雨中,找到一条所有人都能生还的出路。
可为什么会是自己,为什么要让如此无力的身躯得到这种能力,这究竟是上天的赏赐,还是深藏不露的诅咒。
他还能用这份能力做到什么?
在他不远处,黎礼在摆动她手里的枪支,很快,那枪口就会对准这里最无力反抗的人,那个时候,杜光欧别无选择,只能让沃风去救白熠,但那之后呢?之后他们就会陷入被动逃亡的境地,而那是怎么也无法脱困的绝境,他已经在无数次的死亡中确信了这点。
如果说,在这绝境之中,还有什么破局的可能性的话,那一定是打破之前所有的思考方式,才能想出的最孤注一掷的办法。
让所有人离开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他必须做出选择。
在沃风的压制下,杜光欧勉强撑起上半身,看向主位上的黎礼,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对她说:“我投降。”
黎礼抬起头来,有些意外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嗯?刚刚还那么恨我,眼神像想要杀了我一样,怎么这么快就改变态度了?”
杜光欧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我可以束手就擒,但我有条件。”
“我还什么都没答应呢。”
“你没有选择。”杜光欧笃信地道,“你不答应,就只能与我一直滞留在这一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虽然无法战胜你的人,但是,你们也别想杀死我,我的能力能让时间永远回到这一刻,真让我做了这个决定,那么,你也永远别想见到明天。”
黎礼浅哼了一声,眼中丝毫没有笑意,她的模样没有半点困惑,显然是听懂了杜光欧的这番话,也理解了他的威胁,“说得这么吓人,可这无尽的当下,你自己忍受得了吗?”
“我已经忍受过来了。”杜光欧道,没有露出一丝惧意,“现在的局面对你我无解,而我给出了解决的方案。”
黎礼颇不在意地问:“你有什么条件?”
“放白熠走。”
白熠听到他的话,突然拧过头来,目光惊诧。在这个时间点,这个白发的男人还什么都没经历过,没有亲身体验哪怕一次的死亡,可是,看他的目光从震惊变得若有所思,杜光欧毫不怀疑,白熠已经猜到了自己为什么对黎礼这么说。
只要把白熠放出去,就还有希望,就算他杜光欧被黎礼抓起来,剥夺所有的行动能力,关在密不透风的地牢里,只要白熠获得自由,这个男人就有发挥他傲人才智的空间,他一定能想办法解开这个困境,终有一日,他会把自己从黎礼的手中解救出来,无论这个过程花上多少时间,杜光欧可以等,他不会死,他等得起。
黎礼沉默了一阵子,像在思考儿子提出的条件,她又开始摆弄手里的物件,用一块浸油的鹿皮擦拭着一粒弹珠,把它放在管口,闭上一只眼睛盯着,像在比量能不能把它放进管道里,紧接着,弹珠滑了进去,她把枪柄在桌面上敲了敲,让子弹滑进最底部。
“我不该连你最后一个愿望也不实现。”黎礼说道,她盯着手里的枪管,眉目微垂,像在进行一场沉思,可下一刻,她突然抬高手臂,枪口冲着白发的男人,“但他不行。”
子弹破膛而出,一声枪响,只听白熠闷哼了一声,身体一僵,缓缓倒了下去。
杜光欧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你——!”
黎礼熟练地给枪换弹,笑着对杜光欧说:“实话说,我忌惮他的头脑,放你走我都不可能放他走。”
怎么会这样,杜光欧无望地想道,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办法,可白熠还是无法幸免于难,如果这都行不通的话,那他究竟还有什么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