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穿行在弯弯绕绕的巷子里,在黑夜中熟练地靠着地形优势隐匿起来,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在这半小时内再不现身了。
他趁此机会抬手戴上耳麦,用灵犀联系起另外四个队友。
“听得见吗?都醒了吗?”
蓬络很快回答了,声音里是压不住的烦躁和郁闷:“醒了!半小时后还得睡呢,破副本机制......下一步怎么做啊?这地儿太诡异了,刚刚喊不到你的时候我可一直没擅自行动,对面的那几个倒是枪子儿都要崩我脸上了。”
紧接着便是燕理的声音:“醒了!小理是最早戴上耳麦的哦,谨遵了何清哥哥的命令!这边一切安全,没人来找小理麻烦!”
然后是鹿铃亥的回应:“醒了。我在我原世界的梦境里,占星师和自然保护协会、也就是动物世界的人基本上都在我这边。因为我躲藏的缘故,这边暂时没有发生正面冲突。但是金羽到现在都联系不上。”
等了片刻,确实没有金羽的声音。
见此,何清第一反应是不对劲。不说金羽是平日里最让人省心的一个,只单单进游戏前他才叮嘱过金羽戴上灵犀这一件事,金羽就不可能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和他们取得联系。
何清查看了一下金羽的状态:满san满血,算是能让人松一口气。他尝试用系统自带的聊天工具向对方发消息,不出意外的连发也发不出去。
金羽那边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何清不知道,只能选择先信任队伍里的治疗,缓缓开口吩咐其他人:“我和【会所】的人刷到一起了,这里可能是我上一周目来过的场地。你们没有和其他人发生致死的冲突,这很好,尽量先不要去杀人,我怀疑那条通关目标在刻意引导我们自相残杀,至于原因,我需要验证,下一次梦醒告诉你们。”
“破副本真麻烦。行,你也注意安全啊,别没人保护死里面了!我先挂了,这群封建迷信麻烦死了!”蓬络那边的背景里有枪响声和藤蔓破空声,他很快不再开口,大概是去专心投入战斗了。
何清也很快叮嘱一声之后断了连麦,重新看向自己所处的环境。
在刚才的逃跑过程中雨丝已经尽数落在了他的身上,棕色的发丝被打得湿漉漉地黏在发烫的脸颊和额头,显得他整个人都潮湿温顺起来。何清顺手将额前的发丝向后捋起,沿着墙根向记忆中的方向摸索去,想着这个副本的现状。
老实讲,他不确定海晏和何轩在这次的副本里到底会不会对他下手,也不打算靠这个取胜。
自进入这个副本起,混乱的回忆就在他的脑海中交织,在梦中时那些回忆尚还被压制,如今梦醒片刻它们就一股脑地涌了出来,涨潮般顷刻盈满了何清的脑袋,又很难梳理清楚。
这就导致了何清一边分神整理着那些一周目的记忆,一边还在想所谓的副本出口究竟会是什么东西。
如果一天只有凌晨半个小时供玩家探索和整理线索、还要自相残杀,那未免太紧迫了些。但要怎么样才能利用上沉眠无神智的时间又是另一个问题。如刚才与队友们的对话所说,何清有一个想法,但在验证之前,他得利用这段没有NPC守着的时间去别的地方看看。
比如那个白日里不易接近的高台。
这样想着,他已经向着海边走了不少距离,离得越近,脑海中的记忆越清晰。
浪声渐大,送来浓浓的海腥味。何清靠近海岸,黑夜限制了他的视线,他只听见远处比他先到一步的何轩和张仲年正在浪潮的边缘计划着什么,隔得有些远,声细如蚊。
“杀过......海神。”这是何轩的声音。
“不记得......来不及......溺死。”这是张仲年的声音。
二位都算是土著,显然比他拥有更多的信息和线索。何清瞥了一眼他们的方向,而后静步向另一边印象里被红布遮盖的高台的方向走去。
此时张仲年和何轩其实正争执着。
“你让我跳海?”张仲年不可置信道。
“我杀过那个海神。”何轩眉眼沉沉地看着只有一丝朦胧月光照着的海面,雨水打在上面,碎成一圈圈的波。他平静回答,“祂很奇怪,也肯定存在,所以我想...会不会出口和这个有关。”
“你杀过?......啊,我完全不记得印象里有你这么个人,真奇怪啊。”张仲年笑了下,不置可否,只说,“但是现在时间不够吧,你可能来不及潜下去就溺死了——到时候重新睡着,可能会爬不上岸哦?”
作为队友,他已经知道了何轩可以复生。
何轩不说话了。
“我倒是觉得,按照你说的话来看,一直没现身的海晏,说不定现在就在海神的壳子里呢。”
何轩重新抬起头,没什么情绪地盯着他。
在他们谈话期间,何清已经摸进了红布下的高台。他适应了一下里面没有月光的更沉的黑暗,而后看清这里被搭成了一个祭坛的模样——高大的石制无脸神相和四角的木柱撑起了红布,神相被雕刻成了长袍长发的模样,而神相前的供桌上奉了酒食,还有几个摆果子和甜点的空盘子,大概是因为果蔬易坏,这几个盘子要在最后几小时才会被填满。
供桌前有一辆朱红的半成品喜轿,下面压着一扇向上拉开的拉板门。何清握住喜轿的轿杆想要将喜轿挪个位置,却在刚触上去的一瞬间就听见耳边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系统提示:您的技能窥真......】
脑中记忆突然变得纷杂起来。何清一下子把手收回,紧急打断了这份新的回忆。
现在离入梦时间只剩十分钟左右,贸然陷入回忆里,再出来可能又是神志不清的状态。
他用宽长的衫摆裹住手掌,将还未完工喜轿往外推了推,待到底下的拉板门完全显现出来时,却又听见外面的雨声里混入了渐大的交谈声。
张仲年:“这才对嘛,该放弃的时候要放弃,先把简单的事儿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