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咔哒一声关上。孟铎脱了鞋和袜子,随意地放在一旁,光着脚走到落地窗前,夕阳透过玻璃,扑到他身上。
如果就这么跳下去的话,就能拥抱到吧。
不,我为什么要这么想。
孟铎深呼吸一口气,走进房间,一头扎进被窝里。被扔到沙发上的手机震动了好几次,孟铎只是盯着窗外的天空,直到夜幕降临,又直到天边亮起。他起身走到洗漱台,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随意地刷了刷牙,镜子里的人头发有些凌乱,他也没管,洗漱完后脱下了身上已经皱了的衬衫和西裤,换成了简单的家居服。
空荡荡的客厅突然响起手机震动声,孟铎顺着声音找了几圈,才在沙发上的外套下找出手机。
“喂。”
“孟总您没事吧,需要帮您把今天的会议取消了吗?”董河的声音透过听筒,让孟铎觉得不太真切。
安静了许久,直到听筒那边又传来“喂”的声音,孟铎才反应过来。
“取消吧,代我给大家说句抱歉。”
“好的,那您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吗?”
又安静了一会儿。
“等庆渝回来,让他帮忙把我电脑给我带到家里吧,我这几天可能都不在公司,需要签字的文件到时候也一起让庆渝带过来,还要辛苦一下各部门跟一下进度,你帮我盯着一些,这几天的会面,都不是很重要,你帮我推了吧,辛苦了。”
“嗯,好的。”
嗓子又隐隐约约开始痒了,孟铎咳了几声,拉过一旁叠得整整齐齐的毯子,缩进了沙发里。梦里有人在踢他打他咒骂他,最后一脚把他踹下了悬崖,悬崖下,是孟铎每天都会在落地窗外看到的景色,他不觉得痛,却真真实实地感受到那种落下去地时候带来的失重感,让他全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孟铎惊醒,跌跌撞撞地冲向控制窗帘的地方,不断按着关闭的按钮。
“快关上!快关上!”孟铎有些失控,直到窗帘完全把天空隔绝在外边,他才停下来,跌坐在地上,背靠着墙,此时整个空间中,只有一盏小小的装饰灯在亮着,颜色昏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孟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他用手臂擦着不断流出的眼泪,到后来他开始发抖,抖到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流泪,突然间他整个人又安静下来,垂着头,整张脸都藏进了阴影里,就这个姿势,保持了一个小时?还是一天?孟铎也不知道。在衣帽间随意地拿了件戴帽子的外套,拿着手机带上帽子就出了门,大概十分钟的时间,孟铎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桶泡面,等泡面的时候他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4月30日晚上11:30。
也不管泡面烫不烫,是不是泡熟了,孟铎打开盖子,狠狠吸了一大口面,随后被呛得咳了好一会儿,吃了一半左右,他觉得自己的胃又开始翻滚,好不容易把恶心的感觉压下去,随意地洗了个澡,连头发都没吹,就沉沉地倒在了床上。连续不断的噩梦,一个接着一个,在每个梦里,孟铎都以各种方法死去。
即使这样,孟铎也不想醒来了。
他知道自己真的生病了,只是他无法接受,为什么是自己,他突然冒出个邪恶的想法,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只有我。
手里鲜红欲滴的苹果还覆盖着水珠,孟铎看得不太真切,甩了甩头,努力地想要看清,他用另一只手揉着眼,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一把刀垂直插在苹果上,穿过苹果,穿过自己的手掌,血一滴一滴地滴到地上,又快速散开,红色的血爬上自己的身体,浸透了衣服,孟铎惊呼,甩着手想要摆脱苹果,但不管他如何用力,苹果都被刀死死地固定在他的手上。
“放开!放开我!”
孟铎惊醒。冲到洗漱间不断冲洗着自己的手,直到目光扫到镜子中自己干净的衣服,才停下来。
耳边响起敲门声。
孟铎用湿漉漉的双手随意地抓了抓头发,让头发看起来不那么凌乱,才慢悠悠地走去开门。
“开门开门,孟铎快开门!”
孟铎拉开门的时候,张庆渝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挂着孟铎熟悉的嬉皮笑脸。不等孟铎说话,他就率先一步,绕过孟铎钻进了屋里。
“哎哟孟铎,你这屋子多久没收拾了,诶你怎么还吃泡面了,这都放了多久了,大白天的,拉着窗帘干嘛。”张庆渝一个箭步冲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刺眼的光瞬间挤满了整个空间。
刚关好门的孟铎还没收回放在门把手上的手,他觉得整个人有些僵硬,握着门把手的手渐渐用力,吸气,呼气,冷静下来。孟铎在心里对自己说。
“因为最近太困了,所以把窗帘拉了睡觉。”
孟铎转身面对着张庆渝,轻轻笑道。
张庆渝手中的文件袋和电脑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之前灯光比较暗,张庆渝也没有过多关注孟铎的样子,此刻才发现,孟铎已然不是他走的时候那个冷静、沉稳、一丝不苟的样子,有些湿润的头发显然被人敷衍地收拾过,一根一根搭在额头上,遮住了一部分眼睛,眼窝有些深陷,眼底是青黑色的黑眼圈,本身挺拔的鼻子在几乎没有肉的脸上显得更挺拔,唇色是浅的,上面还有因为干燥裂开的伤口,渗出了一些血,但已经干了,下巴和唇上全是胡渣,显然是好几天没收拾了,向来挺直的背也微微弯着,锁骨明显,整个身体在宽松的家居服下看不出轮廓,只觉得像是把衣服挂在身体上,松垮的裤管里甚至看不出了腿的痕迹,也没有穿鞋,就那么光着脚。
“孟铎,你。。。。。。”张庆渝已经没有心思揶揄孟铎的房间里是多么乱,他一把抓住孟铎的手,把他往门口拖,“你跟我去看医生!立刻!马上!”
“啊,我看过了,前两天病毒感染引起了发烧,周末住了一天院,现在不是很难受了。”
张庆渝顿住脚步,放开孟铎,转身,用微微发红的眼睛盯着他。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告诉董河推了所有的会面,让我拿着电脑和文件来找你,是为什么,交代后事吗?!”
孟铎低垂着眼,没有看张庆渝,“我的确是生病了,所以需要你管理公司。”
“那你跟我去医院,你去换衣服,现在就跟我去医院!”张庆渝把孟铎推进衣帽间,嘭地关上了门,然后自己去洗漱间洗了个脸,才又走到衣帽间门口,等了一会儿不见孟铎出来,他敲了敲门,“孟铎,好了吗?”
门内没有人应,张庆渝又敲了敲门,这次他没有等,敲完门直接就推门进去。
衣帽间内衣服落了一地,孟铎站在空荡荡的衣架前,依旧是弓着背,垂着的左臂上,血正顺着弯着的手指滴下来,而另一只手里,拿着给刮胡刀备用的尖锐的刀片。听见开门的声音,孟铎才慢慢地转头,看着门的方向。
“孟铎你他妈疯了吗?”张庆渝一把夺过孟铎手里的刀片扔到地上,同时扒开他的衣服袖子,原本干净的手臂上,此刻布满了不规则的伤口,正往外冒血,张庆渝扒拉了件薄衬衫,给他缠住,然后快速地翻出孟铎的身份证,不顾孟铎的反抗,直接拖着他出了门,拉进电梯,最后拖进自己的车里。孟铎此刻又像是被抽去了力气般,一动也不动了,张庆渝有些手忙脚乱地给他系上安全带,才往医院开去,开到半路,等红绿灯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叫救护车,或者直接叫司机过来接,他低吼一声,一掌拍在了方向盘上,骂了句脏话。
“庆渝,我不想去医院,我想死来着,可是我用刀片的时候,眼前很模糊,看不清是割在哪儿了。”孟铎垂着头,轻轻开口,像是怕再一次承接张庆渝的怒气。
张庆渝紧紧抿着唇,红红的眼眶里有眼泪溢出来,他用袖子狠狠擦了一把脸,等红绿灯一变绿,便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因为怕孟铎失血过多,张庆渝便找了家最近的三甲医院,刀片割伤了手臂上的肌肉组织和神经,需要手术,直到孟铎被推进手术室,张庆渝才去卫生间洗了洗沾着血迹的手,冰冷的水冲在手上时,他觉得自己的理智回来了些,又用洗手液擦了擦衣服上的血迹,但因为太多,最终他也没擦干净,也没有打电话让任何人给自己送干净的衣服,因为他知道,以孟铎的性子,现在肯定还没人知道他这个样,所以他也不能说。
他估摸着手术的时间,又开车回孟铎家,换了套孟铎的衣服,又给孟铎带了一套,顺便把衣帽间所有的刀片都搜罗了一下,全扔进了一个箱子,这才抱着箱子出门,想了一想,又跑到厨房,把水果刀菜刀等所有看得见的尖锐的东西都扔了进去,然后把箱子放到了楼下的垃圾桶旁,才驱车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