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嚣没说话,他又点燃了一根烟,不声不响地抽着,薄薄的烟雾往上飘,渐渐消散在昏暗的屋里。
蹲的时间太长,大腿处被压得隐隐发麻,梁晴用手撑住背后的墙,缓缓站起来,等到完全站定,她才开口道:“我问你话呢。”
“到底是不是你?”
她非得问出个答案不可。
成嚣抽了半根烟,烟草侵入肺腑,却抚慰不了他心里不断涌出的烦躁。
又猛吸一口嘴里的烟,他用手揉了揉眉骨,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是真他妈难缠。
回答或是不回答都不妥当,成嚣索性接着沉默。
梁晴没有那么容易善罢甘休:“你不敢承认?”
烟燃到尽头,险些烫到成嚣的手指,他泄愤一般把烟头往地上砸去,眼角的余光里瞄到,那个执拗劲儿上来的女人一直在盯着他。
她故意拿话激他,她执着地等待他的回答。
“老子要承认什么?”
成嚣反问的语气很理直气壮,是变相的否认。
屋里静了一晌。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显得屋里格外寂静。
梁晴腿上的知觉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麻劲儿过后还有点僵,她点点头,收回目光,没再说什么,抬脚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梁晴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浓烈的烟草味道隐隐沉浮在空气里,她走了没几步,右臂忽然被身后一股力量拉住,成嚣没有跟上前来,而是拽着她的手臂问道:“你要去哪里?”
梁晴停下脚,微微侧头,“既然你答不出来,我就去找能答上话的人问个明白。”她顿了顿,又接着说,“你不知道,今晚跟你一起喝酒吃饭的人总会有知道的。”
成嚣沉了一口气,手里一紧,把她用力往回扯,“你他妈的一天天的到底要闹什么?”
梁晴身形踉跄了一下,堪堪站定后,她回过头来望着他,说:“我没有闹。”
屋里忽然变得明亮。
来电了。
头顶刺眼的白炽灯照在梁晴决绝的眼里,可她的眼睛却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没有多少光亮。
梁晴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成嚣,说:“那是我的朋友,她因为被错认成我爸的女儿才遭受这种事,可我却根本不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到现在罪犯还没有伏法,甚至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我面前,我怎么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一样就让它稀里糊涂地烂在肚子里。”
杨佳佳尝试放下过往重新生活的,而且其实她已经做到了。
当初心灰意冷到要以死亡的方式了结自己的女孩如今成了众口交赞的芭蕾舞蹈家,她现在的成就和地位早非等闲之辈。
她从来都没有往回看,也没有被以前那些烂透的糟心事拖着往前走。
但这全都建立在与那些禽兽毫不相干的基础上。
哪怕时隔多年,杨佳佳还是能凭着那串短促的笑声瞬间就认出那个禽兽,可见那段痛苦的记忆并不会随着时间而慢慢消散,只是被她刻意遗忘了。
遗忘,并不代表那些事没发生过。正如刀片扎进心口的疮疤,即使随着漫长的时间会逐渐愈合,也依旧会留下一道裂痕,一道难以修复如初的裂痕。
梁晴说:“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凶犯逍遥法外,我做不到。”
成嚣看着她近乎平静的脸庞,不知怎么的,手里的力气松懈了下来。
“凭什么好人要背负那么多的枷锁,活得小心翼翼,坏人做了坏事却还能逍遥自在、为所欲为?”梁晴看着他问,“凭什么?”
夜风带着凉意从窗外吹进来,屋里烟草的味道散得差不多了。
成嚣觉得嘴里泛着一股难言的苦涩味道,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松开了梁晴的手臂,把手揣进裤兜里摸打火机,却摸了个空。
梁晴等了半晌,屋里还是鸦雀无声,她垂下眼,转身往大门走。
“你想知道什么?”伴随着一下清脆的响声,成嚣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话。
梁晴站住脚,顿了几秒,回身看向眼前正在抽烟的男人。他的神情有些严肃,似乎在斟酌思索什么,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成嚣从嘴里缓缓呼出一口烟雾,灰白烟雾在灯光下飘扬了一会儿就化为虚无。
他倚在墙边,后背弓着,头微偏向她这个方向,眼睛沉沉地盯着她。
梁晴对上他难以名状的目光,忽然觉得,有那么一刻,他有很多话要跟她说。
她等了一会儿,却始终没等到他开口。
成嚣手夹着烟送到嘴里,淡淡的烟雾缥若有若无地缠绕在他的脸庞上。
梁晴看着他:“杨佳佳遇害的那个晚上,是你把我带走的,是吗?”
成嚣吐出烟雾,没说话。
没否认,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