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在下,携风从窗户张开的那道口子打进屋子里。
窗台很快又变得潮湿起来,有滴滴答答的水顺着窗户边缘流到地板上。
成嚣的耳朵离梁晴很近,近得几乎就要贴上她的嘴唇。
虽然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被磅礴的雨声淹没,但他还是听清了。
他听清楚了她说的那句话。
“只有这样,好像才可以见到爸爸。”
在无限接近死亡的时候,思念的具象化近在咫尺。
掐住她脖颈的手一霎失去了所有力气,成嚣的手垂在腿外侧,不知不觉间蜷起,一言不发。
梁晴被折起的那条腿掉落下来,踩在地面上,失去了成嚣手臂的力量支撑,她整个人无力地往下滑,滑到底了,她蹲在墙边,缓缓收紧手臂,抱住自己的膝盖。
明明她并没有淋到雨,可成嚣莫名觉得她也像那扇没有闭合的窗户一样带着潮气。
成嚣走到窗边,伸手关上窗户,“砰”的一声,斜风劲雨霎时间被隔绝在外面。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像极了之前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
可今天却静得让成嚣有几分无所适从。
梁晴蹲在那里,脑袋埋在膝盖里,无声无息。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哭泣,整个人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一般。
明明她话什么都没有说,可成嚣就是觉得她看上去很难过。
是那种难过到无奈的无力感,有泪流不出,有话说不尽,有苦吞不下。
这种无助一旦滋生,像野草一般疯长后,会把人逼成什么样子呢?
成嚣不知道。
不是没见过梁晴哭,可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这种无助。
无助这个词,基本跟她沾不上边。
因为梁晴看上去比一般的女人更倔强,倔到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令她心甘情愿屈服。她冷冷地盯着你的时候,眼里总有一股不服输不认命的劲儿。
所以,就是这样一个痛到极致还能忍住一声都不吭的人,当她展露出孩童那样无助的行为时,就显得异常矛盾,也异常惹人怜惜。
生平第一次,他想把那些能说的不能说的那些秘密都告诉她。
成嚣凭着记忆,在黑暗中摸到桌上放着的那包烟和打火机,轻轻按下打火机,清脆的一声响后,火丝从圆孔里冒出来,成嚣嘴里叼着烟,他低下头,把烟的另一端对上摇摇欲晃的火苗。
烟草被那簇炽焰席卷,一缕青白的烟雾缓缓往上飘。
成嚣默不作声地吸了一口,猩红明明灭灭。
烟草充斥肺腑,他却仍是觉得胸口有股说不出的憋闷。
“是你吧?”
成嚣夹着烟的手一顿,他侧过脸看向蹲在地上的人。
“我高二那年,去找杨佳佳的那个晚上,是你把我带走了,对吧?”
成嚣没说话。
梁晴在黑暗中抬起头,自顾自地说:“他们要下手的人是梁山的女儿。你把我带走了,他们误以为杨佳佳是我爸的女儿,就——”
梁晴停顿了一下,没说出后面的话。但她知道,她知道他也知道后面发生的那些不好的事。
一根烟燃到尽头,火星子还在燃烧,烫到了成嚣夹烟的手指,他像是毫无知觉一样,纹丝不动。
梁晴把下巴抵在膝盖上,说:“要不是你,我的结果和她是一样的。”
同样难逃生天。
除非有所忌惮,否则一个还是两个,对那群畜生来说,没有任何分别。
梁晴不记得自己当时在那样危险的境地,是如何全身而退的。
整个事件里,她的记忆是残缺了其中一部分的。
当时梁晴话里话外都显得很不近人情,就被人从背后一棍子敲晕。梁晴没有了神志,可杨佳佳还有,她虽然喝得烂醉,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其实脑袋还残留着几分清醒。
过于出色的美貌让他们没舍得把杨佳佳敲晕,这是其一;其二是杨佳佳早已经喝得烂醉,看她那副神志不清的样子,他们觉得没有必要把她敲晕。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几个人面面相觑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梁晴和一旁软烂如泥的杨佳佳,似乎在分析辨认,这两个女孩到底谁才是他们要找的人。
杨佳佳听到有人问:“这有两个人,到底哪个是他的女儿?”
“管他哪一个,老子要上更漂亮的那个。”这个声音听着更粗嘎,满口的烟腔,像是乌鸦叫唤一般嘶哑。
杨佳佳从那寥寥数语里听出了他们的不怀好意。
他们要找谁的女儿?她爸得罪了什么人吗?为什么他们要找上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