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戎抬起头,看到是梁晴,眼里有些惊讶,“是你啊,小梁。”
梁晴客气道:“主编好。”
孔戎脸上挂起淡淡的笑容,“你找我有什么事?”
梁晴不着痕迹地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找出她拍摄的视频,递到孔戎面前,放在桌子上,说:“主编你先看看这个。”
孔戎从善如流地点开视频。
乍然响起一阵混乱的叫声和骂声,吵嚷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听得格外清晰。
孔戎还没看到一半就暂停了视频,酒瓶噼里啪啦碎裂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抬起头,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小梁,你给我看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梁晴蹙起眉头,“主编你先把视频看完吧。”
孔戎不以为意地说:“不用看完我也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打架斗殴嘛。”
他没有再看手机一眼。
梁晴问:“他们为什么打起来,你不想知道吗?”
孔戎镜片下的眼睛泛着光,他面不改色地说:“知道了又怎么样呢?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梁晴看着他,说:“视频里的女孩被打进了医院。”
孔戎反问:“然后呢?”
梁晴说:“这事发生在我们身边,应该登上报纸。”
孔戎摇了摇头,像是笑她太天真,“我们做新闻的,要讲究实事求是。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视频,不清不楚的事件,怎么能上报引导大众去散播谣言?”
“不是谣言,我前几天亲眼所见,这个女孩大庭广众之下被性|骚扰,反抗无果,结果被打进医院,打人的男人逃之夭夭,这件事的结果还是个未知数,难道不该登上报纸吗?”
“你说的大庭广众就是酒吧啊?酒吧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在酒吧里,男女都讲究你情我愿,谈性|骚扰,那不是脱了裤子放屁——纯扯淡吗?”孔戎嘴边的笑扯得更大,充满了讥讽的意味。
梁晴定定地瞧着他,坚持自己的观点:“她没有同意,这个人上手摸她就是性|骚扰。”
”酒吧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把人打进医院这种事有什么可稀奇的?你是认识这个女人还是这个男人啊?他们是什么关系你清楚吗?你再看看视频里这个女人穿的衣服,齐逼小短裙,这说明了什么?”孔戎接连问道,一大串话跟炸了的爆竹似的,没完没了。
梁晴说:“这说明不了什么,她受到的伤害是真真切切的,跟她的穿着根本无关。”
孔戎指着还没黑屏的手机,说:“大半夜在酒吧穿成这样,本来就很容易给自己招惹麻烦。你信不信把这视频传到网上,就有一堆人跳出来说她是非正当职业者。
视频里的女孩穿成这个样子,露着胸脯和胳膊,她有什么意图谁知道呢?她难道不知道穿成这样很容易勾起男人的欲望吗?如果她明知穿成这样会遭遇什么,还要穿成这样,碰上这种事怪得了谁?”
孔戎的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要怪就只能怪她倒霉。”
梁晴眉头从进了这间办公室就没舒展开过,她摇头说道:“但这并不是他伤害她的理由。”
凭什么?
凭什么穿短裙哪怕受到伤害也要遭受无端的指责?
明明是作奸犯科者的过错,却似乎因为女性的穿着而可以变得顺理成章。
凭什么?
梁晴的背绷得笔直,“为什么不上报?为什么不让公众知道?”
孔戎最擅长的就是讲大道理,他苦口婆心地说:“你说把这件事登上报纸,那我来问你,你知不知道这种事每天要上演多少次?这不就是打架吗?这样的事算什么大事。打架斗殴这种事来占用报纸的可用资源,这叫什么?这叫小题大做、浪费社会资源。”
“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登上报,你以为报纸是随随便便说让谁上谁就能上的啊?你是大学生,你应该知道的呀!”
梁晴的喉咙忽然就像被棉花噎住了一样。
她该知道什么?
梁晴张了张嘴,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嗓子却意外地哑了:“可是,她被打进医院了,生死未卜,这不是一件小事。”
孔戎真想敲开她的榆木脑袋,“我说的话你听不懂是么?她穿成那样,又去酒吧,半夜三更,碰上这样的事,怪得了谁。”
梁晴看着他,问:“怪谁?”
孔戎说:“当然是怪她自己啊!她要是好好地在家里待着,还会有这些事发生吗?”
梁晴摇摇头。
拒绝异性的性骚扰被打得头破血流,却因为穿短裙,在酒吧这样可笑的定论被判定是受害者的错。
她知道为什么吴锋明知自己的处境还要和孔戎大吵一架了。
孔戎见她一副说不出话的样子,继续说道:“我让你跟进烂尾楼的事情,你就应该把重心放在你该关注的事上。做新闻,你首先要弄清楚的就是主次分明。别的事,都不用你管。”
沉默半晌。
梁晴的声音冷静下来,说:“我知道了。”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
梁晴到工位把自己整理好的文件保存好,关了电脑,然后在郑晗莫名的目光下找到张莉请了半天的假,拿上车钥匙,从地下停车场驱车去了一个不算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