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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初春,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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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黑暗与混沌无边无垠,明月胡乱抓握着求生,却什么也握不住。人生至此,又再次印证了那句话:她是天生的扫把星,走到哪,哪里就不得安宁,萧墙祸起。

元明月在那黑暗里一沉再沉,心中的悲哀一时剧烈得难以抚平,正想大哭一场,又蓦然想起还在大路旁孤零零等她的元修和可玉。

既然心有挂碍,就松不开手,沉不下去。她奋力冲开黑暗,睁眼一瞧,竟躺在一张小榻上,淡淡的药石味道氤氲满室,不刺鼻,反而苦中发甜。

元修不知在她榻旁守候了多久,他激动又酸楚地朝她笑笑,迫切道:“姐姐饿了许久了,来,快吃东西……”

元修端起桌上的尚有余温的米粥——他一早便做好了,待明月醒来便能吃上热乎乎的汤饭,冷了便热,往复如此。

明月呆呆地,昏倒前的事情一时间挥之不去,她忽的坐起身来,往怀里摸了摸,骇然道:“窝头……我的窝头呢……还有孝则的药……”

元修看她如此恍惚,心头难受得紧,噙着泪柔声劝道:“姐姐,我在这儿……你看看我,好好看看我,我是孝则。”

“孝……则……”

明月闻声浑身一凛,她偏头看去,元修离她不过咫尺之距,清清楚楚。元修将米粥端到明月嘴边,继续温声说:“姐姐饿昏了,来,吃粥。”

米粥香气扑鼻,明月一嗅便分泌起了唾液,她抢过元修手中的汤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只觉得此生都没喝过这么美味的粥饭。

元修看她大快朵颐,这才放心地在一旁娓娓解释道:

“那天直到天黑,我和可玉都不见姐姐回来,只好一路打听,别坊的小童说姐姐去了镇上买药,我和可玉就沿路去找……”

那天,寂夜无边,冷月高悬,月光斜照着病怏怏的元修和跛脚的可玉。两人互相拖着,踉踉跄跄,一走便是十里路,走得天旋地转,走得双脚发软。

可玉眼尖,先瞧见了不远处的躺着的明月,她拽了拽元修的衣袖,高声道:“郡……哥哥!看那衣裙!是姐姐!”

元修循着可玉所指望去,深一脚浅一脚,急忙跨过田垄,却眼见几个人围住明月,俯身便要碰她。

“别碰她!!”

元修双眼一红,叫嚣着拖着病体冲了过去,他似疯子一样推搡开那些生人,低头一看,果真是明月!元修掩住明月,死死不肯放手,“刁民!滚!快滚!滚啊!!”

元修吼完便重重地咳了两声。

有人一听便不乐意了,这小子自己都一身褴褛,怎么还管别人叫刁民。

那人正要挥拳,一中年女子喝止住他,平心静气地向元修问道:“公子,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弄清一些事情,并不对这位姑娘做什么。况且,我们也是刚到,这姑娘在我们来之前就昏倒在这儿了。”

元修声如洪钟,充满敌意地问道:“你们找她做什么?!”

女人从容解释道:“姑娘白天曾与我买了药,还买了窝头,说是……弟弟妹妹还饿着。你若不信,就看看她身上是不是带着药和粮食。”

元修一抱住明月便知道她怀中有东西,仿佛是紧紧护着的。他拿出一看,是一袋子药,和凉透的窝头。

元修正微微失神,可玉后脚便跟了来。

女人则絮絮说着:“姑娘和我买药时,说她身上没钱,便用一块玉和妾身换。妾身夫家姓何,是梁郡的功曹,妾身是乡下妇人,眼拙不识贵物,傍晚夫君回家,一见这玉便说不同凡响,定不是百姓及我等佐吏之物,便叫妾身寻姑娘回来,好问个明白。一是怕此玉是遭窃之物,二是怕姑娘身份不凡……”

她反复打量着眼元修和可玉,“二位便是姑娘的弟弟妹妹吧,姑娘买药时便脸色不好,没想到就这么倒在了路边……公子可有去处?”

元修垂着头沉默片刻,闷声答道:“……没有去处。”

“既然没有去处,公子不如把姑娘安置到我家去。你看,我们僵持在此处,也僵持不出什么结果。”女人说。

元修无言以对,微微松开明月,可玉凑到元修耳边道:“哥哥,这女人的话可信吗?好不容易从原来的地方逃出来,别又落入一个魔窟!”

元修镇定地思考片刻,凝望着怀中不省人事的明月,淡淡道:“我们没有选择,咳,要么就此横死街头,要么……”他咬咬唇,望向那沉稳冷静的中年女子,刻意提高了声音道,“那便叨扰夫人了。”

元修将明月的胳臂搭在肩头,正要背起明月,却汗如雨下,如泰山压顶,什么劲也使不上。女人看他这样吃力,示意随她前来的男人接手,一个男人随手接过明月扛在背上,步步远去。

“咳……咳……”

元修蹲在地上捂着嘴巴咳嗽,仿佛是一贬再贬,低入尘埃,羞惭难当。从明月为他涉险,背他跨越山沟,又饿着肚子给他买药,一桩桩一件件,更衬他百无一用。如今,他连背她都做不到了。

如果背离宗室需得这样凄苦,那他真不知自由究竟为何物。到哪里都是囚途,只不过是不一样的囚途。

他默默记起元子攸,一时心中波澜万丈。

元修随着女人一路缓缓走去,进了间简单民宅。何姓功曹就坐在堂中等着妻子回来。

何夫人进门便指着明月道:“这姑娘昏倒了,想是饿昏的。”

功曹点点头,见元修和可玉进门,何夫人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又补充道:“这是那姑娘的亲人。”

元修站定,看见功曹手里还握着明月的玉牌,他抿着嘴唇,低头行了一礼:“何功曹。”

若在过去,别说元修给一个功曹行礼,这类郡县里的功曹,恐怕一辈子都面见不到元修这等宗亲郡王。

何功曹还算有点见识,一眼就看出元修气质清贵,粗布麻衣不掩其弘雅端俊,绝不是什么山野村夫,地痞无赖之流。

何功曹也拱了拱手:“公子客气,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敝人无姓,功曹唤我阿悔就好。”

元修连那杜撰的鲜卑费姓也扔掉了,无姓一身轻。

何功曹念叨着,“阿悔……阿悔……”心里只道是此人不想透漏自己的身份。

何功曹拿出明月那块玉牌,摆摆手道:“对了,姑娘这玉……太过贵重,小官不敢收。”

元修接过玉,“既然功曹不收,我们身无分文,又买不起药和粮食,咳咳……不知功曹能否收留我们,我可以……做些杂活抵债。”

可玉也忙附和道:“我、我会洗衣做饭,缝缝补补的也行……”

何功曹何夫人面面相觑,他们踌躇片刻,只听元修忽然弓腰咳嗽不止。何夫人娘家行医,她借着烛火仔细瞧了瞧元修脸色,又把了把脉,不禁垂怜道:“唉,公子血虚,恐怕身有旧疾,拖了许久了。”

何夫人见他手上旧痕斑斑,人又瘦削,鼻尖轻轻叹了口气,拾起她给明月裹好的那服药,对何功曹道:“相公,让怜儿把药煎了吧,再弄点吃食过来。”

何功曹见夫人意下要收留几人,反问一句,“……夫人?”

何夫人道:“郡守开仓接济上百流民,你我夫妇只不过救三个人,难道还要有怨尤?马上要开春了,到时也有人能帮你犁地不是?”

说到这里,何夫人忽然神伤,何功曹也随之悲从中来,轻蹙了下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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