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晃了两下,西项人已欺身上前夺过他的刀,正手反手唰唰两下,两只头颅落地,刀上的血挥洒而下,向着门外撒来,柳频云下意识想退步躲开,又硬生生忍住。
解决完两人,西项人扯过帘子擦刀,擦得极慢,他站了片刻,不知在等什么,柳频云等得浑身都僵了,那人忽将刀别上腰带,半蹲下去,沾着地上的血写了几个大字,接着便起身推开窗户,纵身跳出客栈。
那人一走,刚打开的窗户又被风吹关。砰地一声,整个二楼依旧一片死寂。
良久,柳频云才缓缓地打了个寒噤。冷汗浸透了衣衫,也不知那人是真走了,还是躲在暗处,但无论如何,她不能一直躲在这里。是死是活,走出去才知道!
抱着这种想法,她深吸一口气,抬手干脆地推开了门。走进那个房间,鞋底触到地面时,好像有些滑,她低头一看,原来那两人的血已经淌到门边来了。
一股反胃的感觉涌上来,柳频云忍住恶心,蹑着脚步走到西项人写字的地方,吹开火折子,对字一照,血迹已经半干了。她一一辨认:“皇,太,子,宫,帐。”
皇太子?平国确实有个皇太子,比起大名鼎鼎的金川王来说,这个皇太子几乎等于隐形人,就算平国皇帝此刻死了,金川王也跟着暴毙,多半也是现任皇后摄政,皇太子连当傀儡都只能是个二手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不是圈套,秋山不在,她一个人,没办法去皇太子宫一探究竟。
柳频云用鞋尖把血字抹花,拍拍脸颊,转身朝楼下跑去,路过了其他几个住户门前时,她停下看了看,果然人都倒在地上,地板漆黑,看不出有没有血。她给自己壮了壮胆,进屋挨个试呼吸——都还活着——这让她略微镇定了一点。看来,对方还不想把事情闹大。
楼下的老掌柜和伙计们都还在梦中,对店里发生的事一无所觉,听柳频云一说都是大惊,老掌柜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立刻着人去收拾现场,道:“刘姑娘,既然平人已经知道了,我们所有人都得撤到其他地方去了。要是姑娘不嫌弃,今晚请到我的宅中去歇息吧?就是姑娘你得留个信物下来,不然任少侠那儿小老儿没法交代。”
他见柳频云虽然换了一身装束,手腕上的镯子却还是之前那个,便提议道:“比方说这个银镯。”
柳频云盯着掌柜布满皱纹的面容,按住银镯,微笑道:“多谢好意,我还是想等旧宣回来。”
“这,也好,也好,”老掌柜点点头,又写了几个字给她,“这个地址,姑娘可以放心来。”他递出字条,对面的女子却没伸手,只是沉默地看着字条。
“刘姑娘?”
柳频云这才接过纸条:“今日给掌柜添了太多麻烦了。”
老掌柜道:“江湖义字当先,理当如此。其实,这也怪我等太不警觉。”
柳频云笑笑:“哪里。”她又上二楼,楼下掌柜指挥伙计收拾要紧物件,上上下下,训练有素,静默无声。
伙计们抬着水桶上楼收拾屋子,柳频云独自坐在房中。伙计们手脚利落,很快就收拾完毕。柳频云没察觉他们什么时候走的,只看着秋山离开的方向发呆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老掌柜敲门进屋,低声道:“刘姑娘,你说的一个时辰应当已过去了。要不,你还是和我们还是一起走吧?”
柳频云摇头。
那个胡同又不远,她和秋山从来没有约定过什么,但她觉得,就算是有天大的事,秋山也不会失约的。
老掌柜沉默片刻,道:“客栈不可久留,不知姑娘知不知道任少侠去哪儿了,与其在这儿等,倒不如去那地方看看。我叫几个伙计,和姑娘一起去,也安全些。”说着,方才收拾隔壁房间的几个伙计已站在了门口。他们是专抬重物的伙计,个个人高马大,衬得年老体衰的掌柜越发矮小。
柳频云心想,来了三个不速之客,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也就罢了,偏偏这三个人还知道客栈二楼住了几个人。到这份上,竟然还在装。
柳频云看着这群人,忽然有点想笑。她克制住这种冲动,平静地点点头:“说得也是。那有劳了。这就走吧?”说着,她站起身来,顺手将窗户合上了。
柳频云牵着马,提着灯笼,率先走出客栈,老掌柜和伙计们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仿佛并不同路。墨都街巷中巡逻的人比大都多了不少,看柳频云是个普普通通的平人女子,也没人上来盘问。
除了莫名很多的巡逻队,墨都的街巷也十分安静,安静得太过了,就好像人们不是睡着了,而是躲起来了,连呼吸都不敢泄露。
月色冰凉,紫草胡同的尽头和她之间来的时候没有区别,只是胡同墙壁上多出来两样东西。钉入墙面半寸有余的锋利飞镖,和挂在上面的黑色剑穗。
柳频云试着拔了下飞镖。拔不下来。她捧着剑穗细看,一样的编织纹理,这确实是秋山的剑穗。余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有些异常,提起灯笼一照,原来飞镖旁刻着一行小字。
皇太子宫帐。
柳频云沉默片刻,放下灯笼,先小心地将剑穗从飞镖上取下,又使劲拔起飞镖,刮起那几个小字。这几个字刻得相当深,要刮掉还得费点功夫。
老掌柜和伙计们堵在胡同里,既不催她,也不上前帮忙,等柳频云慢腾腾收起匕首,他们方上前:“请吧。”
胡同口似乎停了一辆马车。
柳频云笑道:“请问这会儿是去哪儿?”
“……”老掌柜深深叹气,“姑娘,墙上刻的字,你不是都看到了么?”
“郑翙让你们这么做的?”
老掌柜道:“公子不知道这些事。”说着,他摆摆手,示意身后的伙计上前,双眼却彻底垂了下去:“别再问了。请上马车吧。”
……
柳频云被人反剪着双手架下马车,骤然从黑暗中到光明的地方,她眼前有些花,只看清面前有一道长长的红墙,刚眨了眨眼想看得更清楚些,就被罩住了双眼。
“令牌。”
“进去吧。”
柳频云又被架起来,跌跌撞撞行了好远,越往前走,檀香味儿越重,过了几道门槛,架着她的那两人忽然停住了。
一声清脆的碰撞声。柳频云心想,是放茶盏的声音。
“怎么只有一个人?”是一个中年男子。
老掌柜答道:“另一个逃了。”
“那三个人呢?”
老掌柜道:“那个南人把他们杀了。”
“什么?!”中年男子似是惊得站了起来,来回踱步两圈,他冷冷道,“那你就去把这两个人找回来吧。”
老掌柜结结巴巴道:“大公子,这、这和之前说好的……”
中年男子打断了他的话:“殿下要是发怒,你就自求多福吧。不要想着逃跑,上次我找到郑金羽,只是伤了他,这次你要是敢跑,我就找到他,然后杀了他。”说罢,他没有再给老掌柜说话的机会:“把他拖出去。你们两个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