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西项人听见她这句话,已经兴奋起来了。
果然,片刻后,李弥生缓缓点头:“很有可能。多谢姑娘提点。”
那王府侍卫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发现按住他肩膀的手又收了回去,李弥生也和颜悦色地向他行了个礼,拿出一件油布衣:“大人,请先穿上这衣裳吧。”
说着,他迟疑地看向秋山,秋山道:“我们也去。”
“刘姑娘也去么?”李弥生道。
柳频云点头。
萧靖似是觉得哪里奇怪,慢慢坐正了:“李老兄,我也去。”
一行人立刻出发,李弥生伤在肚腹,不便骑马,便点了十个手下出去。那王府侍卫在前带路,柳频云三个在后面压阵,萧靖将马催到秋山附近,低声问:“怎么回事?”
“不知道,”秋山看了眼最前方的王府侍卫,神色似沉了一瞬,“或许……是李垣。”
萧靖皱眉片刻:“……竹板巷?”
秋山道:“不知道!”
那侍卫带着他们再次穿进芦苇荡,不多时,众人就不需要他带路了,大批人马奔驰过的痕迹太明显,靠得越近,侍卫的速度越慢,西项人反超过去,很快,几间似曾相识的茅草屋出现在众人眼前。
留守的匪徒不过寥寥几人,正在屋里喝酒煮肉,一见芦苇荡中冲出来好些高头大马,还都是熟面孔,竟直接放弃了打斗,骑着马一溜烟从屋后跑了。
西项人分了两个人去追人,其余的正要冲进屋里,只听啪啦一声炸响,原本安静的马棚里瞬间冲出来十几匹马,原来匪徒们逃跑的时候还往马棚里扔了个炮仗。
一时间,众人也顾不上去找人了,茅草房前乱糟糟的,柳频云蹙眉等了一会儿,终于觉得这些人太慢太无能,便下了马,自己先进屋了。
屋里一股说不上来的臭味,墙角撒着橘红色的水斑,她扫了眼桌子,有酒有肉,还都是好酒好肉,一看就知道,是平人带的。
秋山跟了上来:“云儿,小心有埋伏。”柳频云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点点头:“一起吧。”萧靖也跟了上来:“你怎么哪儿的话都会说?”
柳频云推开一扇门,道:“我倒很想知道,你怎么会说西项话。”
萧靖道:“跟一个朋友学的。”他摸到一面墙:“诶,这儿。”
柳频云看过去,萧靖敲了敲墙面,不知按动什么机括,那土墙掉下来半层方木板,里头空墙上整整齐齐摆着十几个小陶土瓶,上面还贴着签:黑白、黑红、黑、白偏黄、白偏绿……
看起来,是芦苇荡毒蛇解药大全。
萧靖面不改色地全部纳到他袖子里去了。
“说不定对岸的茅草屋里也有。”秋山道。
萧靖道:“是有啊,都在我这儿。”
柳频云和秋山一阵无言,双双都失去了和萧靖说话的兴趣。
搜到第二间屋子的时候,三人找到了被捆起来的王府侍卫们,鉴于这群人都昏了过去,且柳频云没在其中看到庞问卿,所以三个人假装没看到他们,安静地路过了。
柳频云心里感觉不好。很快,她就知道自己其实没必要走得那么急,因为庞问卿就被绑在第三间茅草屋里。
大门推开,浓郁的血腥气如有实质地朝她扑来,屋里空荡荡,只有一张桌子,一只绞刑架。桌上放着一只镰刀,十字绞刑架上,庞问卿垂着头,头发不很乱,他衣裳倒是穿得好好的,可右袖却浸满了鲜血,血液有些粘稠,顺着长长的衣袖滴落到地面,已经蓄成小池。若非他右手还绑在架上,柳频云会以为他整个手臂被砍了下来。
外头渐渐安静下来了,想是西项人终于制服了马群。
“他起烧了。”秋山观察着道。
萧靖深深叹气:“先把他放下来吧。”
三人走到近前,解下绳索,将庞问卿放平在地面,柳频云小心翼翼揭开那只沁满血的袖管,因为疼痛,庞问卿挣扎了一下,柳频云按住他手掌,见里头手臂敷满暗红的血,却不见什么大伤,她呆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是皮肤,皮肤被剜了一半。
秋山正捏着庞问卿的脉搏,便见旁边的云儿呆了一下,然后脸色煞白,她拿出荷包里的剪刀,顺着袖管,撕拉一声,将染血的袖子裁成两半。
庞问卿忽然喃喃说了句呓语。
“他说什么?”萧靖忙问。
秋山也听不懂。柳频云听懂了,抬起头来,庞问卿双眼半睁开,他脸上写满茫然,似乎还觉得自己在梦中。
“云姑娘……”
柳频云叹道:“是我。”
“你在……就太好了,”庞问卿微微睁大了眼,“……我之前,不好意思同你说,我若死了……请你、请你把我的文章烧给、烧在惠州。”
柳频云道:“烧给谁?”
庞问卿张张口:“……我不敢说。”
柳频云失笑,心酸也一阵一阵地涌上来。
她埋头继续剪衣袖,道:“我真是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