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地面,伊娜也望向他,表情仍定格在那一刻,狰狞而仇恨地望向他。
下一秒,阴影袭来,那个砍倒伊娜的男人,——鲍里斯,现在他是第一名了,他冲了过来,高举寒光与血的厉斧,直直地向男孩劈了下来。
雾岛栗月狼狈地翻身避开,但很快,又一把铁锹砸了过来,
鲍里斯被.干掉了,第一名再次发生了变化,男孩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人群已经冲了上来,像是海浪一样,席卷了整个平台。
这是怎样荒诞的场景啊,这不该在人间,这是哪儿?
他分不清了,四处都是人,到处都是人的脸,到处都是刀兵,一张张脸,绝望的,疯狂的,贪婪的,茫然不可置信的...人脸将他淹没了,
神父的哀嚎混在枪响中,混在此起彼伏的尖利哭嚎与突兀静止的闷哼中。
他发出声音了吗?
雾岛栗月不知道,耳边全是隆隆的枪响。
站在外围的[骑士]们开枪了,向着人潮纷涌的混乱平台,他们是在阻止人们的抢夺?还是,只是将人们向着台上驱赶?
就像牧羊一样,将牧圈越缩越小...于是,更乱了,一切都乱了套,不只是男人,还有孩子,女人,人们推挤着被赶上平台,拿着从矿场随便捡来的树枝、木棍、石块、十字镐...赤手空拳的也有,那就是牙齿、指甲...他们推挤着,彼此攻击、争抢。
惊恐的羊群在枪声中原地乱转,无处可避,强壮的公羊杀死了那些更弱的,却很快又被另一头公羊杀死,但它们都明白,只有拿到冠冕的那一头,才有机会活下去。
于是,毁灭降临了。
一把把利器,也有钝器,斧子、铲子、锄头,拳头...什么都有,乱七八糟的攻击落在雾岛栗月的身上,斧头砍入了肩胛,锄头砸断了鼻骨,但冠冕的圣光却仍固执地,孜孜不倦地要将他复原。
有一会儿,一截木棍戳进了男孩的眼眶里,他把它拔了出来,一段无光的黑暗与疼痛后,他捡起了刀,他开始挥刀,却发现四周早已堆满了死去的尸体,
那冠冕早已不知掉到哪儿去了,被尸体压住了吗?
但人们仍在靠近,每一个靠近他的人又很快被其他人杀死,人们总是不约而同地攻击那个最近的人,因为一旦有人碰到冠冕,就意味其余所有人都失去资格,这成了一个循环:
后面的杀死前面的,然后来到前面,或劈或刺向男孩,再被杀死,
那些[骑士]们也参与了进来,他们开始用枪对射了。
渐渐的,那些温热的尸体堆叠在雾岛栗月身边,竟堆得比他还要高了,成了一道堡垒,他看不见外面了。
他就在那儿,在人群中,死死活活。
在每个人都疯狂的疯狂中,注视着他的尸体堡垒,并保持,[不变]。
*
良久,很久很久之后。
平台上终于安静下来,雾岛栗月将自己从扭曲缠绕的肢体中抽出来,爬出去,然后,看见了费奥多尔。
那个洁白的少年正坐在不远处的台阶边,闻声望过来,
“你看,阿斯,”他轻声道,语调轻盈像是梦一般,“人类生活在一种氛围中,哈,”
他短暂地笑了一下“人群疯狂,人就疯了...”
那张脸上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迷蒙,自顾自地说完后,费奥多尔又转而看向那尸堆,近乎痴迷地凝望着。
就那样,一手托着腮,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宛如一只停驻在血海尸山边的冰雕蝴蝶,美丽又脆弱。
而另一边,在他目光的落脚处,平台下方的汇聚的泥血里,
一个女人正机械地动作着,——抬手、下刺、再抬手、再刺...好一会儿,雾岛栗月才认出来,那是丽塔的母亲。
那个满脸血污神色木然的女人,正握着一根断掉的木棍,一下一下地刺向被她压在身下的身躯,——是安东神父,他不知何时滚下了台去,落在那低矮的血泥污秽中。
雾岛栗月回头看了看,他身周同样是堆积的尸骸,而神父的冠冕,——现在找不到了,但显然还被压在这些残骸之下,此刻仍源源不断地放出圣光,修补神父的伤痛与残骸。
于是,在无尽的治愈与痛苦中,连哀嚎也发不出了,神父只能无力地躺在那儿,渴盼死亡。
费奥多尔长久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