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映照化为诅咒,让他惊恐——如果,月亮是一面镜子...
月之行迹皆由模仿而来,——如果,月亮是一面镜子,那么,其上倒映的到底是什么?
如棉花伸出口器,兔子长出犄角,比起丑陋之物,当干净柔软展露獠牙,更令人不适,
隐于皮下,渗入骨髓,令人无法面对,
若他之渴求,终有一天变得与他一样,冰冷而虚无...
而这也正是他的卑劣了,因为于镜中,他见到了自己的倒影,却自欺欺人只是因镜而生出了恐惧。
■自伤
如果不知道,是不是,一无所觉地走向毁灭会更幸福。
迄今为止,关于[死]的念头总是徘徊在他的脑海里,像...一些从海底岩层冒出的气泡,有时密集些,有时稀疏一点,但...不会消失,
如果,终要归于大海的话,那么,漫长的预见,是否拉长了这个过程。
[Dying],——正在死,从一开始就知道,活是死的正在进行时,他之生命,亦如所谓的预见,无法改变,亦无力拥有,毫无用处。
正如他早知那些孩子会成为织田作的弱点,亦知,安吾是间谍...这种事,难道真的毫无所觉吗?
但...他想,相聚终有散,
或许命运并非如此残酷,他曾想要去相信,等一个好的结果,等一个坦诚的答案,待月亮奔他而来...
而最终,逃不过预见,
——那令人厌倦的,如期而至、得到就意味失去的、哈,先见之明,
原来,预见只是被拉长的死亡,而他只是在预见中死去。
一如在海中,在无尽的漂浮里,被拉拽的起伏。
那些令他坠落的——一些柔软,敏锐与胆怯的,如千斤缀于骨血,而令他上浮的,些许稀薄的光亮幻影,却太轻了。
偶犹水母般浮游而过,牵引他...太轻了,它们再无法托举更多。
他在这存活间沉没,如生于浩瀚,却无力死去,只能在死岸间徘徊,
而最终,他所拥有的一切,一切能够做到的,也不过是在这无尽的死死活活中,崩解如蜕,溶血于骨。
但偶尔,他也会想,如果,切开灵魂的话...
若清醒、敏锐、卑劣...都自此沉降的话,那么,他剩下的壳与意识,是否都将从此轻盈?
若是,蒙住眼睛、不看不听,什么都不想,就此留下,假作一切无事发生...
他是否,就能拥抱月亮支离破碎的表面,是否,能像普通人一样获得幸福。
传说异国诗人曾泛舟捞月,醉死当涂,可他的绝望恰在于,无法相信,
残月割不尽骨血,而若抛掉血肉,还剩什么?
渴求月亮,然若为拥月而抛掉一切骨血,血肉便是他死去的尸骸,
若不抛掉万体最后一滴血,又怎能自欺欺人,继续被虚假的光轮所欺骗,
原来,爱要以血肉涂地,以魂灵相抵,原来,他真的没有能被称为[爱]的能力...只是生出渴求。
而他寻找的东西,——暴力抑或死亡,本能或欲.望...
曾以为贴近人群、触及情感能找到的,某种自身被允许生存的证明...找不到啊。
于死中寻找的活,得以让被唾弃的一半魂灵生存下去的东西...找不到啊。
即使来到脱离道德束缚、混乱无序的黑手党世界,令他为之痛苦的一半灵魂也仍,从不被允许存活...那要去哪儿呢?
水面抑或水底,都不重要。
哪里都好,只要能够离开此地,只要能从满地残骸中爬出去...哪里都好,——随便走走看吧。
■如果期待也是一种伤害
有时,他在人类社会中观察到一种现象。
——当人察觉自身于他人心中的某种印象之时,会趋向遵守这种[以为],
那是一种微妙的,无需言语的东西,
来自众多关系之中,——亲人,朋友,老师...而当这种倾向与自我意志矛盾时,便开始了对抗,——期待者与被期待者的战争,
在此期间,失望、愤怒...种种情绪合作表达,于最细微处,鞭挞、改造,而其中,当属[惊讶]最为有用,能于无声之中动摇,从而将其驯化。
说来也奇怪,思维引导、心理控制...对一些更复杂的东西,明明信手拈来,
但对于人之本能,——期待,他却始终心怀畏惧。
既恐惧于他人的期待,也畏惧自己的期待,——那是一旦意识到,就无法回归正常的东西,——当你看清它,网便成了密闭塑料膜,令你再无法置身人群。
而雾岛栗月远比他高明,模仿也好,学习也罢,虽是不具情感的造物,却比他更早学会了人类的正确性,
于种种拥挤[期待]中自如行进,并将之视作为,与[人类具备情感]相似的平常规则。
但这样很好,这才是[正确],寒月依旧高悬,无需如他一般在边缘迷茫挣扎,也不受他吐息名为[期待]的毒气所染,他不应奢求更多了。
不过,今夜月光很好,他还可以再迷一会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