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窗后方是通道,很长,和房间一样看不见尽头,时不时能看见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走过。
有两个人停在他的窗前,正对他,居高临下,俯看着他爬满菌丝的身体,交谈着。
其中一人似乎是这里的研究人员,穿着和医生一样的白大褂,隔着玻璃指向这方,像在介绍实验产品,
而另一人,专注地听着,
说话间,雾岛栗月看见一开一合的口型,依稀是:异常...接口...指令化。
*
雾岛栗月醒来,满身疲惫。
像在黑暗深洞里爬了很久,潮湿、黑暗、冰冷、窒息,然后终于重归人间。
他躺在床上,僵直地蜷曲着,手脚缩成了一团,半边身子都是麻的,带着长时间血液循环不通的沉重与麻木,皮下几乎渗出青紫淤痕。
大概是因为昨天折原临也的话,他少有地做了噩梦。
意识回笼,那些关于梦的记忆寥寥无几,肢体僵硬却久久不褪。
他缓慢地伸展手脚,坐起来。
窗帘还没有拉开,屋内氤氲着一种安全的灰暗光线,尘埃在空气中飞舞,
四月,天气已然转暖,他仍不由自主打了个喷嚏。
走下床,把脚塞进拖鞋里,
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
走到洗漱间,洗脸刷牙,冲一杯咖啡,然后从冰箱里拿出吐司,吃早饭。
一切都井井有条,分毫不乱。
直到,他坐在电脑桌前,打开电脑,望着无数的文件与窗口,才忽然发现——,
他竟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是什么呢?
思绪就这样发散出去,他坐在桌边,望着自己养的仙人掌,细小的刺在阳光下毛绒绒的。
他想起,同样是这样的天气里,午间,抑或晨昏?
记不清了。
是还在横滨、今年年初,二三月份的时候吧。
他趴在桌子上发呆,看着自己的另一盆花在办公桌上随风摇曳。
然后,索性将自己的视觉连了进去,闭上眼,在植物的视觉里,想象自己也在风里,摇头晃脑。
后来,有人走了进来,是那个人,太宰治。
很多时候,人们都不能完全明白自己做一件事的原因,仿佛直觉,隐约的期待,抑或别的什么,总之,他不明白,但在那时,他没有睁开眼。
他见黑发青年放轻了脚步,在他的桌前停下。
有光从窗户照进来,落进鸢眸中,摇曳微醺暖光。
那是某种他看不懂的东西,埋于眼底深处,却是透亮的,像金色酒液中流淌的麦芽糖,细小的,冒着泡的甘甜,
顺着对方的目光,他看到了自己。
老实说,这个角度很奇怪。
他在植物的视野中看到自己:灰发少年趴在桌子上,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阳光斜斜照过来,顺着发丝在皮肤上投下浅浅阴影。
那天阳光正好,连阴影的边缘也仿佛被浅金光线晕开,并不分明。
一缕发丝正好戳在了他脸上,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努力彰显存在感。
随后他看见,太宰治弯下腰,伸手替他把那缕发丝拨开了。
那瞬间,他掉了线。
异能力失效,视野化作一片黑暗。
但,他只是安静地静默着。
装作真正睡着了一样。
忽就没有了睁开眼的勇气,连呼吸也小心地克制,胸腔里的气体仿佛被抽空,弥漫一种收紧的错觉。
他感觉到对方俯身带动的气流,近在咫尺,连彼此呼吸的小小气音也清晰可闻。
心脏几乎就要不受控制地开始跳动,他在黑暗的幻想中,死死握着自己的心脏,捂住呼吸,
直到,一点窸窣后,他听见太宰治的脚步轻声远离,逐渐走远。
......
遇到...的时候,心跳会和...同频。
如果——,
如果...
只要一想起折原临也说的那个词,就仿佛被烫到了一样。
像是在胸腔里住了一只初生雏鸟,它蹦蹦跳跳的,发出有点可怜有点恼人的细弱唧唧声。
心跳会同频的话...
他也能够拥有那种感情吗?
但...
他闭了闭眼,端起手边的咖啡喝了一口。
如果连心脏也没有...
咖啡早已凉透,
他忘了放糖,又苦又涩,还很酸。
梦中零零散散的画面浮现,白色菌丝在他腹腔中蠕动翻涌。
它们纠缠在一起,像是密密的蛇群,交织延伸,咕噜作响地摩擦着,攀上咽喉。
过于真实的想象让胃部一阵痉挛,他对着垃圾桶一阵干呕。
忍着喉咙里翻涌的恶心感,等待不适平息下去。
然后,头晕脑胀中,梦中的人脸忽然变得清晰。
那是两个月前,他在那些情报包中看见过的,一闪而过的淀切集团社长——淀切阵内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