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张得全就看见两个人抬着具尸体,仔细一问才知道那是昨晚守夜的,发现时已经直挺挺倒在地上了,全身发青,连眼睛都没来得及合上,他心里直突突,怀疑陈家在豢养什么吸人精气的猛兽,什么时候肚子饿了兽性大发,吃个倒霉蛋什么的。
但愿今晚他能活着。
夜晚守夜是个折磨人的活,白天干活晚上还要站一整夜,张得全感觉眼皮重若千斤,面前的一切都在旋转、旋转,坚持了不到半刻,他就站着睡了过去。
他是被一股恶臭吵醒的。
怎么说呢,那味道就像是在阴湿发霉的犄角旮旯发酵了半年的泔水桶,不,也许比这还要臭,但张得全想不出来更好的形容,总之那味道直直侵略过鼻腔,反复捶打着他可怜的肺部,全身毛孔都在推拒。
他赶紧四处寻找气味的来源,最后终于确定这股味道来自面前的屋子,他战战兢兢举着灯,咽下一口唾沫,悄悄在窗上戳了个洞,里面点着根半死不活的蜡烛,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地方,阴影交汇处他看到一只手,手上是……是黄色的,上面还有白色的东西在动。
忽然那只手动了动,张得全猛然惊醒,意识到那是一只正在腐烂的人手,白色的好像蛆虫在蠕动。
手中的煤油灯掉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尤为明显,不知是风的声音还是他的臆想,他听到一声叹息。他什么都顾不得了,哆嗦着想转身逃跑。
这时背后忽然传出一道声音:“你在干什么?”
“啊!”张得全吓了一跳,赶紧跪在地上抖如筛糠,“饶命,饶命!我什么都没看见!”
谢昔责怪地看了景渊一眼:“瞧你给人吓的。”
他安慰道:“放心吧,我们不会要你的命。”
张得全听他声音温和,稍放下心,抬头瞥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啊,眼前站着一黑一白两个人,不是无常还是什么!
他更急了:“大爷们饶命啊,小的一不偷鸡摸狗二不杀人放火,平常就爱喝点小酒,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岁小儿,发妻早死无依无靠,就前天……前天偷看了老王家二儿子的春宫图,除此之外我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啊!”
他鼻涕一把泪一把:“大人饶命啊,大人……”
景渊一计手刀,二人耳边终于安静了。
谢昔撇撇嘴,让景渊把人放远一点,别真被熏死了。
推开门,扑鼻的恶臭袭来,谢昔皱了皱眉。
“你来了。”
蜡烛旁的恶臭来源里发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说完这句话,陈囿凡就像是再也撑不住,口鼻中发出呼哧呼哧地喘气声,间或嗓子发出嗬嗬声。
看来已经腐烂到嗓子了。
谢昔走近,靠着月光看清了他的样子——
全身腐烂流出黄色的浓水,脸上全是皱纹,烂掉的肉红红白白一大片,苍蝇在身边乱飞,可偏偏他还有意识,看着谢昔的眼神透着截然相反的精光来。
“嗬、嗬,难为你还来给我送终。”
“呵,”谢昔故意上下扫视一眼,“这样应该会死透了吧。”
他继续道:“当年我杀了你,没亲自看到你咽气,实在不妥,今天来是不让错再犯第二次。”
陈囿凡不置可否,看着跳动的烛火:“你当年有没有后悔,如果你当初答应了那件事,现在就不会有这许多事端。”
“让你再去祸害其他人?”谢昔冷嗤,微眯起眼,“我真是好奇,你当年是怎么活过来的,谁教你的禁术?”
陈囿凡像是陷入思考中,良久转而一笑,反问道:“你说呢?”
“还有人帮你?”
陈囿凡没有回答。
谢昔禁不住轻声咳了几下。
陈囿凡忽然嘲讽道:“当年的你是何等威风啊,杀了我满门的弟子,几乎将一众修士屠杀殆尽。”
当年景兮时死后,谢昔与那“人”签订了契约,开始隐姓埋名地修炼禁术,他天赋极佳,不到两年便几乎全部学会,立马就对当年讨伐他们的人展开了报复,几个月时间在修仙界掀起了血雨腥风,刚有雏形的仙门受到致命一击,掌门纷纷惨死,却无人知晓到底是何人下的手。
陈囿凡当时没有意识到,只以为是哪个仇家下的杀手,但在不久前他见到了谢昔,一切便都明了,谢流光还活着,当年一切都是他所为。
他将目光转向景渊,他此时正抱臂站在一旁,腰间挂着把剑,像,真是像极了。
“景兮时?”他试探开口。
景渊不为所动。
但陈囿凡还是确认了他就是景兮时,对谢昔道:“我倒是想问问,你们是怎么活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