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定格。
山洞中陷入一片沉静,受伤的长老与小辈弟子都出了山洞,只留下曜灵、湘江与强撑着还未来得及离开的柯文。
强烈的仙灵之力下,秦橦右手上的指环静静的散发着并不引人注目的金光。
秦橦跪在地上,只觉身上压力越来越小,他余光瞥见一双白底长靴,大约是停在湘江与柯文身边,心中有了大致猜测。
可不过转瞬间,白底长靴便隔空而来,停在了他身边。
秦橦跪在一地碎石中间,身边是倒地巨大的朱厌尸体,鲜血流到了他的脚下,一片狼藉中,他低着头,众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与白底长靴同时到达身边的,还有曜灵。
秦橦陡然笑出起来,被杀戮燃起的欲望又密密麻麻地缠绕上身,他缓缓抬头,瞥见侧边伸出的手,却又仿佛被卸了浑身力气。
现在所有人都认为他很狼狈么。
少时伙伴飞升成仙,而他因执念化鬼不入轮回。
一天一地,一云端一淤泥。
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宣乐。
一袭与仙玄相似的素淡青衫,木簪挽起的长发干净利落,五官未有变化,只是原本有些肉嘟嘟的圆润脸颊变得清瘦,憨憨乖巧的模样不再,一番脱胎换骨,清寡似外人。
是他的乐乐,又不是。
秦橦没有伸向那只手,他站起身,身侧的曜灵旋即撑起披风,宽大的鸾鸟羽翼缓缓盖在了他因为厮杀衣着破损的身上。
洞中的仙压早已在宣乐闪现而来的那瞬间消失殆尽,秦橦披着鲜红的鸾鸟翼,衬得更白皙鬼魅,他安静一笑,道:“宣乐,你也回来了。”
宣乐收回手,眸光如水,荡漾着一丝不明朗的欢喜,他看着秦橦,嘴唇微张,最终也是没说出什么,只是点点头。
他匆匆扭过头,走向朱厌,他弯腰抽出穿过朱厌颈部的红绳,仔细检查了朱厌的伤口,旋即又拔出腰间的佩剑,刺在朱厌头部。
宣乐的佩剑名唤念生。
念生随着宣乐修为的升高,现在已然是仙器,修长的剑身散发着铮铮寒意,坚不可摧,先前众人难以伤到的朱厌此刻被念生一穿而过,山洞中回响起剑身散发的阵阵吟鸣。
宣乐双手捏诀,将仍未散去的朱厌魂魄收服后,转身对湘江与柯文行礼:“二位师伯,朱厌已经毙命,先前是师侄思量不周,未将封印定好,特此请罪。”
先前思量不周。
是思量不周啊,任谁也想不到他秦橦隔了百年来扒自己的坟。
闻宣乐告罪,众人的目光不自觉看向秦橦,宣乐是已故二师兄幕央的入门弟子,算辈分,应当称秦橦一声小师叔。
湘江轻咳一声,道:“既已击毙,便无需多言。”
湘江眼不能视,却也能感到山洞内微妙的气氛。
做鬼的小师弟和当神仙的大师侄都是头一次回仙玄。
巧,真是巧。
倚在墙上咯血的柯文手抚心头,一时之间忘记疼痛,双眼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心中却是转了几十道弯:
若是大师侄非要捉拿小师弟,怎么办?
他的大师侄应该修的不是无情道吧?
打起来了该怎么办?
宣乐率先打破尴尬,他看向秦橦,却见秦橦正目不转睛看着插在朱厌脑门上的念生,看样子是已经发现当年封印朱厌的长情不见了。
“我察觉封印朱厌的阵法有变动,长情今日亦突然消失,便即刻赶来了。”
“所以?”
所以要收了这搅阵的鬼怪吗?
“所以来寻长情,没想到还是晚了。”
“寻长情?”
湘江感觉心中石头骤然落下,他与柯文亦是有同样想法。
他心里清楚此情绪何来,又不由多了几分强烈的自责,向来自诩除妖斩鬼匡扶正道,面对鬼帝亦无惧拼死一战,未料到涉及私情,竟是如此紧张。
“是,师伯可发觉近几日这阵和剑有何怪异之处吗?”
湘江无言。
怪异之处么?
有的,这阵,阵首被扒了。
说罢,宣乐觉得有几分不对劲,猛然反应过来洞内还站着秦橦的尸体,哦,那个他亲自设下的阵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