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璟走入里去。
周宥竹与宋璟说道:“府内最大的书室在我这里。其中囊括各类典籍书册,父亲的书房,也不及这边。”他说着,带领宋璟在其中落座,“我小时就好读书,想要为朝廷效力。搜罗了不少书过来,便都放置其中。一些年纪小的弟弟妹妹,总爱来这里翻阅一些杂记话本,我这里没有,弄得一团糟乱不说,还毁坏了我几本古籍,我便不让外人进来了。”
怪不得他们二人进来,跟随在身后的仆人,倒是都没有进来。宋璟往门口看了一眼,见他们都安静侍奉在外。周宥竹给宋璟倒了茶,水声潺潺,白色水雾氤氲,修长的手指执着茶壶,给宋璟倒了一杯。
他说道:“我见你这些时日,总是心绪不宁,想来考试是一部分原因,环境是一部分原因。你来我这里,想翻阅什么都是容易的,有什么不懂的,便看我之前的注记。这里时常不会有人来,我只有晚上才来此处,是个极为安静的地方,你便待在这里读书,是个很好的地方。”
周宥竹抬起头,暖融烛光,模糊照映宋璟的面庞,一双眼凝望过来。他便说道:“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就在那张桌案,若有什么难事,便可以直接问我。”说罢,周宥竹便站起来,往那边去了。
周宥竹确实寡言少语,多的话语不说了,只到桌案前,处理他桌子上的那些文书。宋璟只是先默然站在这里,瞧见周宥竹已然沉浸在自己的事务中,便站起来,看着眼前这些书册。
这与宋冯岚、周秉仁的书房确实大为不同。除了门所在的位置,到处都竖立书架,装满了书籍。只是踏入这地界,便被浓浓的书卷浓墨气息包裹。
宋璟轻声走上前去,细细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这周宥竹还真是个爱读书的,收藏的,都是一些不可多得的书。很多书籍旁边,都有他自己所写的注记,想来都是被他细细研读过的。
周宥竹的注记极为详细、见解思考也深刻,只要看一次,便收获满满。只是随意挑了一本,打开之后,他便在这里看得入迷,在这里站了好些时候了。直至肩上被披了外衫,宋璟才反应过来,周宥竹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
“此处背后是一片竹林,晚间容易带来寒凉之风。既已挑选好了,便去那里坐着看,不必这样拘谨地站在这处。”
转眸一瞧,披在宋璟肩上的这外衫,明显是周宥竹的。
披在宋璟身上,大上许多,原本大约到周宥钰膝弯的外衫,披在宋璟肩上,却及至小腿去了。颜色也是如此肃冷的深绿色,不见多余的花纹,其上还隐隐传来素净淡雅的熏香之味,很是宜人。
宋璟回到方才所坐的位置,见周宥竹又在那桌案坐下,继续处理他的事务。稍微有些分神,便不能即刻看进去。
抬起头来,确实见那窗外随夜风而摇曳的竹林,从远处传递来轻柔的沙沙声响。
夜风带着凉意,肩上的外衫,恰好将这凉风阻挡,吹拂过宋璟的面颊,将他鬓边略有凌乱的发,轻微拂动,在这张清丽昳美的面容上增添几分悠然、素净之美。
周宥竹这地方,还真是个读书的好地方。不过一会儿,感受这拂面凉风、清新竹香,原本有些纷乱的心间,就缓慢平静下来,一派祥和宁静。此时再去看什么,都便一下子入了神,细细看得认真。
一会儿时间就过了好些时候,那边周宥竹开始收拾东西时,也听闻周宥竹说了一声:“璟哥儿,晚间如此看书,小心看坏了眼睛。”宋璟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周宥竹也说:“明日你也可以来,这处不关着,你想来,便来就好。”
周宥竹虽然沉默少语,却是最能给予关切的人。很多时分,都是帮助了宋璟许多。待在他这处,有了如此明显静心凝神之效,也知晓,周宥竹是瞧着他心绪不宁,才带来此处,便是想要帮衬他。于是离开之前,对周宥竹柔和一笑,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大哥。”
他要走时,又听周宥竹说道:“方才你看的那本书,你若是喜欢,便拿回去看。”
本来宋璟就对着书十分沉迷,还有几分不舍的。没想到听到周宥竹这般说,便当即灿烂笑着,将书阖起来,轻轻拿在手里,又高兴地说了声谢谢大哥。
声音甜如蜜糖、笑容灿如晨阳,让周宥竹不免多看了一瞬,见宋璟的背影已经隐于外头的昏暗,才低下头去,仔细看桌案上的文书。再一抬头时,宋璟已然不见踪影,这地界又彻底空旷起来。
周宥竹向来是一个喜爱整洁之人,瞧见那外衫斜斜耷拉在那处,便站起身来,将这外衫拿起。才挂在一旁去,便嗅闻到这衣襟上,已然沾染了宋璟身上的幽幽暗香,很是好闻,像是带着朝露的鲜花,清新淡雅。
手指在领口轻抚,仿佛还留有那人的体温,浅浅淡淡,温暖馨香。
从这里出去,旁一个仆人凑上前来。宋璟定睛一瞧,是观宣。他说道:“璟哥儿,小侯爷的侍从今日来府里给你送信。此时还在兰苕阁候着呢。”
听闻这话,宋璟心里一惊,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哥儿前脚才去家宴,他便来了。等了好些时候。”
宋璟不敢耽搁,赶紧握着手里的书册,往兰苕阁的方向去了。心间怦然,脚步也快了几分。
他心里也明白,自己这般着急地过去,一方面,是怠慢了小侯爷的侍从,让其久等了好些时候。一方面,是知晓所谓送信,定然是小侯爷的指令,也不知小侯爷在信中,和他说些什么。要不要紧、重不重要——想到这里,宋璟问身边的观宣道:“谁给你的消息?”
“安彧昨日见过那侍从,便与长修说了。哥儿好两个时辰没回来,心里焦急,便向我说了此事。只是那书阁,竹哥儿不许旁的人进去,不好与你通传。”
宋璟无奈笑道:“大哥只是性格冷一些,又不是多么不讲道理的人。怎么如此惧怕。如果是重要之事,他定然不会说些什么的。竟然让他等候了这么长的时间,也不知他脸上神色如何?”
“此事我也问长修了,长修之说,看不出任何恼意,还是和和气气的,还与他们闲聊起来。想来还是让他等候了这般久,便让心细的翠珠先过去,帮衬着点。”
点了点头,宋璟其他并未说了。只手那握着书卷的手,不禁满满收紧。他心里是开心的,原本以为沈聿礼当真记了他那几句冒犯的话,要与他疏远了,也想着明日找他道歉去,没想到今日,小侯爷便差人送信来。
也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越发想着,心间越是一派兴奋与激动,心也跳得迅疾。使得宋璟这张本就清绝昳丽的面容上,敷上一层薄薄的绯红,不知是快步行走致使,还是心间情绪澎湃致使。
人到阁内,原本与翠珠说说笑笑的浦源,见到了宋璟,忙从椅子上站起来,给宋璟行了礼。
按理说,这小侯爷的贴身侍从,怎么的都比他这个商贾之子地位高的。即便他此时沾了周府的光,也不是人家亲生的哥儿,不过就是一个平民百姓罢了。
但是这人,每次见宋璟都是恭恭敬敬、分外有礼,还真是有小侯爷几分不看重尊卑的模样。果然还真是近朱者赤。
宋璟忙让他免礼,对面便先把怀里的一封信拿出来,见到这封信,宋璟原本要说其他的话语,此时也止住了,怔然地伸手过去,将那信接过来。
原本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心间,又仿佛骤然激荡起来,一种未知的情绪,使得他有些怔愣。又听闻浦源说道:“终于将这信亲手交给哥儿了,这般小侯爷也总算安心,能安生睡一觉去了。”
听闻这话,宋璟略微吃惊,问道:“小侯爷……”然而接下来的话,却也不知晓怎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