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儿也怨我,所以自从出嫁之后她再也没回过家门。”
姜见山豆大的泪水砸在石桌上,一滴接着一滴。
七年前逃婚途中发生了那样的意外,姜麦心中并不好受,虽说万幸被唐一意救下,捡回了半条命,但也失了魂。
她迷迷糊糊地回了姜府之后,连着大半个月不出房门,就连为姜芽送葬都没出现。
姜见山二老多年以来生育不得,在明月郡求了血色莲子之后总算是得来了这二女,姜芽已逝,他们只有姜麦了。
但姜麦始终将自己锁在屋中,不愿意见任何人。
这天谢衡听闻姜麦逃婚一事,料想这桩婚事算是黄了,先前送的聘礼现已不作数了,便登门与姜见山谈了谈,决定将聘礼带回,此事就此作罢。
“我嫁。”两个月没漏过脸的姜麦突然出现在正堂上。
这些日子她丝毫没有胃口,近些天才勉强吃下了一些东西,面色苍白得紧。
姜见山和陆伶满脸不可置信,都让她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我愿意嫁。”姜麦斩钉截铁地说道。
姜芽丧期未满,不宜嫁娶,最终姜麦的婚事并没有八抬大轿也没有锣鼓喧天,只是按照算命先生的指示,在一个相对吉利的日子,姜麦什么都没带便只身赶往谢家。
谢衡先前允诺姜见山的麦粒也足额送来。
当初若不逃婚,事情今日也当是此番形态,而逃婚除了带来姜芽的死以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造化弄人。
嫁往谢家之后姜麦就此断了和姜见山的关系,不愿意回门,爹娘二人亲自到谢府拜访她也从不露面,哪怕是后来有了孩子也不愿再踏入姜府半步。
她没再逃婚,但她逃离了姜府。
姜见山一面回忆往事,眼泪一面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片刻之后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稍稍擦去了脸上的泪水,才抬起头来同唐一意二人说话。
“姑娘,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不日后便是中秋了,你是麦儿的救命恩人,能否替老夫去劝她回府团聚一趟?我们二人都很想她。”姜见山说道。
唐一意闻言抬头望了望月,头顶之上是弯弯的上弦月。
这么快便要到中秋了吗?
见唐一意还没答复,姜见山又说道:“无度门想来也不缺什么,但若姜府上下若有二位需要的东西,姜某任二位拿取,绝无他言。”
倒是真有需要的东西。
“好,我试一试吧。”唐一意沉了沉肩,答应了。
从姜府出门往北走,再拐个三四条街,约莫走了半个时辰才到谢府。
“这算不算是远嫁?”正是夏天,柳云关走出了一身汗,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唐一意额上也渗出了一层薄汗,没有回答,算是认同。
“二位到此欲寻何人?”谢府门前的小厮迎上前来问道。
“这位是无度门门主,前来寻你家少奶奶,烦请通报一声。”
若是说什么救命恩人想来是玄乎了些,姜麦怕是会将他们认成别处来的骗子,而后让小厮把他们轰走,但说是无度门的门主,或许她还愿意一见。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便有一位身着松霜绿色衣衫的女子走了出来,她仪态端庄,一路迈着小碎步走出,竟连头上的珠钗都能保持一动不动。
听闻小厮通报说无度门门主求见,姜麦当即想起了自己被救那年,坊间都在传闻是无度门门主随行的姑娘搭救了她,只惜秦淳去往无度门的路途过于遥远,她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跪谢。
眼下未曾想到还能在此处再见到无度门的人,她没有不来接见的道理。
谢府门前只有两位客。
姜麦一眼便认出了唐一意。
恩人的面貌永世难忘,哪怕是过去了七年,她都忘不了唐一意的眉眼。
“恩人在上,请受妾身一拜。”
这才见面,姜麦便毫不犹豫地跪在了唐一意面前。
两天之内她被两个人跪了。
“姑娘速速起身,此礼我当真受不起。”
“救命之恩妾身无以为报,为姑娘当牛做马都不在话下,更何况这区区一跪呢?”姜麦仍跪在地上。
“有得报,有得报。”柳云关在一旁劝道:“你快起来吧,眼下确实有你报恩的机会。”
唐一意适时伸出手扶起了姜麦。
“不知恩人碰上了何等棘手之事?”姜麦抬手将纷乱的发丝捋顺,轻声问道。
“对你来说并不算太棘手的事。”唐一意做了一个铺垫。
“那是何事?”
“请姑娘于七日后的中秋回府一趟。”
姜麦沉默了片刻,才委婉地说道:“恩人,这对妾身来说委实是一件棘手的事。”
“何出此言?”
姜麦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为何需要妾身回家?”
“二老说他们很想你。”
眼前的人愣了一愣,咬着嘴唇,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字一句地说道:“可妾身一点儿都不想念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