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祠庙里满地都是杂物,每一步落下之前都要细细斟酌,否则很容易被绊倒。
徐明和许明紧紧靠在一起,相互搀扶着,在黑暗中慢慢挪动。
这是他们第一次进入这个祠庙,并不知道供桌到底在什么位置,只能胡乱走着。
“这边好像也没有……”许明喃喃自语。
“那边!”徐明很激动,但又克制地压着声音,他指着不远处那个隐约像是桌子的物体说道。那应该就是供桌。
两人朝着供桌的方向过去,匆忙间许明没注意到脚下散落的酒杯,一不小心踩上去脚底打滑,使地上的物什相互碰撞发出很大的响声。
此时供桌上突然窜出一个黑影,那团黑影发出凌厉的叫声,在祠庙中上下跳跃,先是跳到了庙中陈列的佛像上头,似是注意到徐明二人的存在,接着就朝着他们奔来,躲闪间徐明的额头磕到桌角,脑袋一阵眩晕之后就失去了意识。
对于后来怎么离开的祠庙,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再醒来时已经在家中了。
“小明呢?”徐明醒来第一句话就问许明的去处。
“你们这俩孩子也真是的,大晚上的怎么非要去那废弃的祠庙晃悠,现在出事了吧。”徐母责备的语气里藏不住担忧。
“小明也受伤了吗?”
“没有,他好着呢,还把你从庙里背了出来。”徐母叹了口气,接着道:“昨夜去接你时,你许大伯还在训他呢,说是要罚他在家中跪上一天。”
“为何要罚他跪一天?”徐明脑袋上的伤隐隐作痛。
“他说是他非要夜探祠庙还要拉上你的,害你受伤是他的错。”徐母吹凉了碗里的汤药递给徐明。
“不是他的错……”徐明想要争辩。
“好好好,你再休息会儿。醒来饿坏了吧?娘去给你盛点粥,别伤了脑子还饿坏了肚子。”她说完起身就离开了。
徐明心中不安,确认徐母离开之后立即掀开被子,也不顾额头上的伤,穿好了鞋子就溜出房门,直往许家奔去。
彼时许家也不过是个普通门户,没有什么守门小厮也不需要通报,徐明推开篱笆的小门就进去了。
许明家养的那只小狗在屋中先发现了徐明入屋,摇着尾巴跑过来迎接他。
徐明果然在家中跪着。
“小明。”徐明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想着要那本话本的。”
见来者是徐明,许明立马将跪姿改换成了坐姿,身子软软地摊在地上,口中只道:“没事儿,我爹虽然说罚跪我一天,但我这不还是能趁他不在偷懒吗?”
明明他才是委屈的那一个,眼下却还在安慰自己。
额头又疼,心里又愧疚,徐明的眼泪哗啦啦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惹得许明家的大黄狗蹲在旁边默默舔他的手背。
“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哭了。你看这是什么东西?”许明从衣袖中掏出了一个物什。
徐明徒手抹了抹朦胧的泪眼,定睛一看,脸上终于浮现了一丝笑容:“是祠庙里的酒杯!”
“对,昨晚回来的时候我顺走了一个。”许明骄傲地说。
“我们可以一起看话本了!”
小小的茅屋里都是两人的笑声。
十多年前的夏望县也如今日一般,每年都需遭受旱灾,彼时夏望县与京都交通不便,亦鲜少有书信往来,地方的治理是封闭的,百姓们没有赈灾粮加持生计,只能上山挖野菜、田间拾稻米,最旱的日子里连稀饭都喝不上,因为连水都紧缺。
徐明儿时记忆稀薄,隔得远了,现下已无法回忆起徐父是如何带着一家人熬过那段缺水缺粮的日子,但总还记得和许明在田间拾稻穗的场景。
夏天正是第一批稻子成熟的季节,为了避免稻子还没收割就旱死在田中,夏望县的农民们都会估量着时日提早收割稻子,而因为收割过急,总有稻穗遗落在田中。丰年之时大家鲜少在意这小小的遗秉,但粮食歉收之年每一株稻穗都是不小的宝藏。
散学归来并做完夫子留的功课之后,与许明以及其他同窗去田间拾稻穗是徐明最期待的事情。
“大明,功课做完了吗?”许明半个身子趴在徐明的窗子上小声地问道。
徐明回头看了看外屋的情况,看到徐母正在一边折菜一边和隔壁凤婶唠家常,接着回过头来冲窗上的许明摆了摆手,示意没写完。
“哎呀别写了,再晚点出去田里的稻穗就要被他们拾尽了。”
徐明脑海中浮现出了光秃秃的田地。
不写了。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外屋,确认母亲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现他人已经不在了之后,双手撑着窗缘,翻身跳了出去。
“你这翻窗的倒是越来越娴熟了。”许明接住他的同时感叹了一下。
“那是,也不看是跟谁学的。”
两个人咯咯笑着,在夕阳的余晖中奔向了远处的田地。
来得早的孩子已经用稻穗将衣兜塞得满满当当,许明不服气,闷着头开始一丝不苟地搜查田里被二次遗漏的“宝藏”。
“这边还有!”眼尖的徐明睁大了双眼不放过任何角落,“那边也有。”
当太阳的光亮完全消失在大地上时,两人也将衣兜塞得满满的,心满意得地往家里赶。
夏望县的大道上来了一大批人,他们都骑着马,身后跟着好多辆马车,几个县衙中的官员举着火把带头迎接,官员身后是很多徐明熟悉的面孔,都是夏望县的百姓。
徐明二人对来者感到好奇,怀里捧着稻穗也凑过去围观。
“这赈灾粮真是来得及时啊,多谢诸位不辞千里运送。”为首的官吏表达了谢意。
“职责所在,不必言谢。夏望县日后若是有何难处,县令随时可以派人禀告朝廷,圣上必不让百姓们受饥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