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野也并非等闲之辈,又给自己打出了两分的领先优势,却在9:7的关键分上发球失误。
小鲨鱼像是嗅到了敌人的伤口,带着喋血的杀气,在好几个对手的赛点里化险为夷,最后以15:13的比分艰难拿下第四局。
大比分追平后的小莎越战越勇,最后一局如同利刃出鞘,以11:1横扫战场,最终以3:2的大比分赢得了第一轮胜利。
这场比赛,我常和莎莎调侃是“初代小魔王”成型的比赛。
因为在日后很多莎莎“大心脏”的名场面里,我都能看到那个未满18岁少女的影子。
小小的勇士不给自己一丝退路,哪怕头破血流粉身碎骨,也势必要登上最高的山峰。
不仅是莎莎,大头在对阵张本时,也遭受了巨大的冲击。
而张本似乎比平野更冷静、更稳定、更没有破绽。
因此哪怕二人小分扭抱缠斗许久,比赛还是被张本拖进了混双轮。
混双前两局,莎头二人以流畅的沟通和完备的技战术稳稳拿下。
却在第三局赛点时,裁判将一个原本判给他俩的争议球,又随意改送给日方选手。
大头申诉争取无果,独自一人在场边生着闷气。
莎莎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哥哥的腰。
大头的脸色在看到莎莎无辜的葡萄眼时,立刻多云转晴。
他举手示意暂停,缓和好心态后,继续投入比赛。
张本和平野也因此看到一丝希望的曙光,以微弱优势拿下这局。
彼时的两小只都憋着一口气,第四局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了个6:0的优势开局。
越到关键分,俩人下手越果断,大头不断俯身爆冲,赛点时那句坚定的“来!走!”更是把我旁边的大婶原地圈粉。
最终莎莎大头以3:1的大比分拿下第三轮,摘得团体赛的冠军奖牌。
比赛尘埃落定的那一刻,莎莎长舒一口气,伸手和大头击掌。
而大头在击掌的瞬间,顺势把莎莎搂进怀里,抱住了这个和他一起在18岁交出满意答卷的女孩。
我突然想起昨晚那句被他含糊带过的话。
他不敢明说的奖励难道只是这个拥抱吗?
又或者,不止于一个拥抱呢?
*
为了记录他俩颁奖的美好瞬间,我特地不远万里从北京背来了那台不常用的单反相机。
运动员颁奖候场的时候,我仔细擦了擦镜头边缘蒙上的灰。
上一次用这相机,大概还是17年的最后一天。
那天大头给莎莎买到了物美最后的仙女棒。
烟火璀璨的瞬间,我给他俩拍过一张合照。
全场亮起的灯光将我的思绪拉回,莎莎和大头随着音乐声入场。
18岁的少男少女,在镶着国旗的红白色运动服衬托下,显得脆生又灵动。
按照曾经的约定,莎莎跟在哥哥身后绕场一周。
他俩盯着彼此被授予金牌,一起絮絮叨叨研究纪念玩偶。
庄严肃穆的升旗仪式过后,摄影师指挥颁奖台上的6人站位合照。
大头站定后,立刻举起金牌,用牙轻轻咬住一角,转头看了看隔壁迟疑不决的莎莎。
“咬呀莎莎,咱俩不是昨晚说好的?”
那嗔怪的小表情里带着半分恳求和半分傲娇,听得一旁的张本哭笑不得。
莎莎还是宠她哥的,毕竟这是兑现昨晚的承诺。
走下颁奖台,摄影师示意6人再拍几张合照。
大头挪了挪步伐,向莎莎身侧贴了贴,奖牌和玩偶在手里来回倒腾,似乎是试图空出一只右手。
混在摄影师里举着镜头准备抓拍的我,心里止不住吐槽大头小动作太多。
可下一秒,这小子却看向右侧的莎莎,试探地举起右手,又紧张地握拳放下。
然后隔空给小小林来了句:“搂不搂你俩?”
四周闪光灯此起彼伏之时,我却愣在了原地。
因为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昨晚那句没有明说的奖励究竟是什么。
那句想说未说的话、那次欲抬未抬的手,于我而言其实再熟悉不过。
它们像是严丝合缝的玻璃,拼凑出一块跨越时间的三棱镜。
那镜面折射出的,是躺在我相机里的最后一张照片。
照片拍摄于17到18年的跨年夜。在北京漫天飘飞的大雪里,少年终究没能环住女孩的肩。
所以,“最好还能搂着拍照呗。”
这才是那句欲言又止的话。
而他要的奖励,是实现在18岁跨年的那个雪夜里,未能完成的心愿。
等我回过神来,大家已经拍好一轮照片。
男孩依依不舍地站在原地,看着女孩准备离开。
“靠近一点叭。”
这是我在那个夜晚,承托他爱意的方式。
却只换来了男孩耿耿于怀的执念。
可今晚是梦想成真的宝贵时刻,是所有放肆都应该被原谅的18岁。
“大家随意一些,多摆几个动作,咱们再多来几张。”
所以我在人群中高喊。
是啊大头,你无需把自己的爱意隐藏在千篇一律里,因为青春里的感情本就应该恣意而张扬。
大头循声看到我的瞬间,也不再犹豫。
他用右手手臂和金牌紧紧圈住莎莎,脸上洋溢的是比赛获胜时都未曾出现的满足。
见大头出于礼貌将左手搭在小小林搭档的肩膀上,莎莎也大大方方对张本说:“咱俩也来。”
然后在大头充满警惕的眼神中,搂住了张本的肩。
“你搂他干啥?”大头酸溜溜地来了一句。
原本在莎莎怀里就小心翼翼的张本听完这话,变得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所以在颁奖后,张本曾忿忿地用那口平翘舌音不分的塑料普通话对我吐槽。
“姐,大头也太明显了,大庭广众zi下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的。”
“明显…什么呀?”我惊讶于他的敏锐,又只能故作糊涂。
“你们zen没看cu来啊?我以为你们都zi道呢!”摩托满脸不可置信。
“知道啥?”我谨小慎微的样子着实欲盖弥彰。
“大头喜欢孙颖莎。”
他的回答如此不留余地,甚至没带一丝疑问语气。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呀?”
“还用看吗?就他那醋劲!”
我忍不住和摩托相视一笑,各自意会。
对不住了大头,别怪姐没能给你藏好。
毕竟,你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大漏勺。
“期末考”之后,教练组给莎莎和大头批了一整天假。
我借了辆车,带着他俩去了大头最喜欢的海边。
车载的蓝牙音响连着我的体育新闻广播,广播里循环播报着他们夺冠的喜讯,以及不断被发酵的拥抱和爱意。
大头和莎莎坐在后座,他们透过车窗,安静地凝视着窗外那片广袤辽阔的雪原。
那是时间窒息的片刻,仿佛世间的喧嚣和猜忌都再与他们无关。
以至于很多年以后,在他们声名大噪、舆论四起的日子里,莎莎常常会和我怀念这一年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雪季。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雪和北京的雪不同。
北京的雪是肃寂的,带着厚重的沉默,像是去年冬天少年举起又放下的手臂。
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雪带着拉丁美洲特有的热情,奔放而有生命力,像是冻土之下涌动着的大西洋暖流。
它藏匿在平静的地表之下,轰轰烈烈地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席卷而过,成为撬动少年心脏的强劲动脉。
它汹涌热烈地操纵着少年的意志,如同撒旦的低语,搏击着少年的理智,告诉他一切从心。
因此,那看似冲动却又蓄谋已久的脉搏成为了许多年里世人皆知却秘而不宣的暗语。
却又在每个肃穆庄严的时刻向世界宣告,那存在于亚洲大地上,绝对纯粹、绝对炽热、绝对诚挚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