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金亭能够对百姓上心,他心里到底是欣慰的,但还是不赞同他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诚如他所言,三界各有称王之心。
“信中所言魔界混乱,请神使前往度化亡灵消除怨气。”天帝把信放在烛上燃烧,挑眉低言,“本尊首先想到的便是你。你在本尊面前修炼几百年,尽得净化之法,由你去再合适不过。”
“刀剑之下百姓无辜,此乃功德一件。”
话已至此,白欲栖心知已无拒绝余地。阖眸叩首,“愿为帝尊分忧。”
天帝起身时顺手将他扶起,不再多言。
“魔族地界险恶,照顾好自己。”
“多谢尊上关怀。”白欲栖拱手行礼,离了天宫。
吟苍山上一切如旧。
推开栅栏门时,小童子正坐池边逗鱼。听见声响忙不迭跑来,要接白欲栖披着的法袍。
小童白白净净,聪明伶俐,是当年与白欲栖同在帝尊前当差的故人之子。因故人触犯天规受了刑罚,白欲栖便把他抱来吟苍山,养到如今。
白欲栖坐在池边摇椅上,捏着鱼食喂鱼。池中灵气盛,鱼都是开了智的,望着那张白如玉,眉飞入鬓玉树临风的面容纷纷露出头来与他亲近。
“燕将军送来几株荷花,说是从天河中拔出来的,还新鲜着。”小童从袖中取出灵力裹着的荷花,抱了满怀,“上仙,您是想吃莲子,还是想种在池中?”他从花瓣中探出头,等着白欲栖吩咐。
那几株荷花开的正好,吃了未免可惜。
他说:“种在池里罢。”
小童子闻声而动,挽起袖子裤腿迈进池塘,弯腰种花。池中鱼和他是老相识,纷纷跃起弹在他身上,打湿了衣裳,小童也闹了脾气。扑腾溅出的水花不可避免砸在白欲栖身上。
吟苍山清净,只有童子吵闹,白欲栖倒是很习惯。
他抚下水珠,进屋沐浴换衣裳。
尊命在身,他需得尽早前往。
小童见他刚回又要走,颇为不舍。如今已到舞勺之年,不似幼时能够撒娇胡闹。见白欲栖正穿衣裳,上前帮他从抚顺墨发尾端,又拿覆水剑系在腰间,末了问道:“上仙,今日走何时回?”
“不知。”白欲栖摇头,伸指抹下他额头水渍,“会尽快回。你看好家里,有事去寻燕将军。”
小童听话点头,跟在白欲栖身后出门,看着他合上栅栏翩翩远去才敢擦拭双眼。似往常一样,小童坐回摇椅上,等待仙人归来。
吟苍山离人界近,与魔界相隔甚远。
待到白欲栖赶到时,魔界天色深沉似豁开一道口子。越靠近魔宫,飞沙走石电闪雷光越重。
魔宫矗立于山巅巍峨雄武,隔着高墙瞧不见里面的光景。宫上乌云翻滚混杂血色,偶有闪光划过,像极生气发怒。白欲栖来时低调,落在山脚拾级而上。几百年前他尚在天帝前当值,送信去人间时曾路过魔界。
他清楚记得那日风清日朗,身下有乐声传来。垂眸便见一处庭院中有座泛金光,极尽奢靡的亭台。明明急着赶路,却鬼使神差落在亭上欲一探究竟。原是亭下有美貌女郎歌唱,他觉无趣便走了。
从那以后,再未踏足魔界。
白靴踏上最后一阶。
“你是何人,敢闯魔宫!”拦住他的小将粗声粗气,抬手便要擒拿白欲栖。
“天帝手谕,”白欲栖取出袖中卷轴,“交予魔尊亲启。”
小将观他仙风道骨,玉树临风,便知是天界仙人。
利落收刀拱手,“上仙稍等。”
魔宫前守卫众多,白欲栖不由多看几眼。
他立在山巅,向下望去便是魔族各洲。许是魔族灵力不纯的缘故,魔族不长一草一木,不生一花一果。平时所需皆用术法获取,因此一眼望过去,遍地荒芜。观赏久了,心中难免生出悲凉。
不过两口茶的功夫,身后响起脚步声。
白欲栖心知仰金亭来了,他转身,恰对上他的目光。仰金亭今日玄服加身腰间佩剑,器宇轩昂庄严威武。眼中虽有笑意,眉间却拱起两道痕迹,显然方才在生气。白欲栖敛眸,侧身对他。
仰金亭解下佩剑扔给身后的桦廷,大步走来立在白欲栖面前。见他神色淡淡,便知自己太过孟浪。轻咳一声,勾唇浅笑,“有事耽搁,上仙勿怪。我不知你今日来。”
白欲栖没心思听他插科打诨,欲说正事。仰金亭抬手阻拦,带他往宫里走,“实在不巧,今日我忙。你先休息,此事天亮再议。”
“尊上说的对,”桦廷跟在两人身后,“上仙远道而来必定劳累,今晚好好休息。”他不似长相那样精明,仰金亭当即对他使眼色。桦廷尚不明了是何意思,只见仙人脚步停了。
白欲栖神情淡漠却威严:“桦将军,尊上可曾罚你?”
“罚了!”桦廷眨眼停滞片刻,立即脱下护臂卷起袖子,精壮手臂上赫然有鞭痕,深可见骨,得需大功夫才能修养好。对时刻需要保持警惕的大将军来言,这伤足够重。他讷讷说,“尊上说我草菅性命,特此罚我。”
仰金亭与白欲栖并肩而行,瞧他容貌俊美金袍轩昂,披风威严,马尾半束在脑后,平添几分亲和。他笑意深深,“上仙吩咐,小魔不敢忘。”
白欲栖不应,随他穿过回廊。
远处魔狮吼叫,见到的又是另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