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丘宫中元邬仙尊率众人在大殿中等候。
白欲栖将昨夜之事该隐的隐,该说的说。末了不忘吩咐众人近期不要再进绿阳山。至于敬丘宫内怨气深重的厉鬼,他施下净化法术,亲自请来鬼差将他们送入地府轮回往生。安顿好后,便要返回天界。
三百阶上,敬丘宫大殿前,众人恭送白欲栖。
元邬仙尊:“幸得上仙出手,保来都洲百姓平安。”他奉上只古朴木盒,“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上仙收下。”
白欲栖不应,立在高台眺望远方。目之所及群山环绕,云雾似绫罗绸缎覆于青山上。萧萧风声在耳边,另有凡鸟灵兽嘲哳嘶鸣。人界有山清水秀,人声鼎沸,在他看来这才是天道的偏爱,真正福祉所在。
偏偏人性复杂,欲望难消。他垂眸,绦带搭在肩上,“欲栖所行是为百姓,尊上不必如此。”
元邬仙尊身形停顿,从善如流道:“百姓知仙人下凡赐福,已准备金箔香火供奉上仙。”
“时辰不早,我要去帝尊面前复命。”白欲栖扶剑转身,对元邬拱手行礼,“尊上,有缘再会。”
说罢,牙白身影消失在原地。
九重天,南天门前。
几名身着银鱼白铠甲的天兵正在巡视,忽闻前方仙鹤展翅齐鸣,将一只额白翅金鸟围在中央。他足有六丈长,展翅五丈宽。羽毛柔滑似水,额上一点白似池中白莲。云雾随翅膀闪动上下翻涌,绦带般拖在金鸟身后,宛如五彩尾羽。
将至南天门时,金鸟点在云雾上。
两爪化作白底金丝靴,金羽化作绣仙鹤浅金宽袍大袖,男子束金冠,扶银剑,芝兰玉树器宇轩昂。
“吟苍上仙。”天兵们拱手行礼,侧身让路,露出身后望不到尽头的白玉砖石路。
白欲栖颔首,脚步停顿,问道:“燕将军不在?”
“是。”天兵回答,“燕将军今日休憩。”
白欲栖知晓,道声有劳便进了南天门。
天帝宫中弦音曼妙,隔水凉亭中仙娥们抚琴奏乐。仙音悦耳,池中假山落满神鸟仙鹤。金玉桃花瓣纷纷洒落,落在白欲栖发上、衣间、杯中。
他轻摇扇,将此行所见尽数说出。又取出装有蛇妖的荷包,交予天帝。
帝尊挥手让仙娥们退下,亭中只剩两人。
“妖族战败多年,贼心不死。放置不管必酿成大祸。”天帝起身左右踱步,四指抚须,沉吟道:“此事我会上禀天道,请他定夺。”
天道至公,凌驾于三界之上。
福祉降于神族,天帝是唯一亲授他旨意的仙人。
“其余事你不必担忧了。”
白欲栖称是,正要说自己将再次闭关,就听天帝有了下文,“眼下有件事待你去办。”
天帝捏起荷包,拿在手中把玩。
他斜靠软垫,似思考怎样开口。尊位不出声,白欲栖等待间饮下琼浆玉露,温凉酒水滑过喉咙,绵软悠长自带馨香。神族喜爱附庸风雅,把采花酿酒当做雅事。因此天界的酒并不烈,人间春雨般温润。
白欲栖不爱,他更爱烈酒。
三百年前他见过一种酒,饮下酣畅淋漓。
许久不曾喝过,酒名已忘,劲辣的口感却萦绕在舌尖。白欲栖再倒满一杯,身后马尾晃动,愈发衬得他得意潇洒。
“欲栖,”天帝忽说,“你可愿去遭魔界?”
白欲栖凝住,酒盅放在桌上,洒出的酒湿了手指。
他起身拱手行礼,“尊上,我近来心思不宁恐耽误大事,望尊上另寻上仙前往魔界。”白欲栖不知天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既已和仰金亭两不相干,自不愿踏入魔界半步。
他的反应在天帝预料之中。
天帝唤他上前,手掌抚在白欲栖肩上,眉头渐渐皱起,“为何如此消瘦?”白欲栖飞升便在他身前当信使,几百年相处,他对白欲栖再了解不过。“你性子沉稳,不爱言语。”天帝叹息,“之前修道颇有建树,怎会一夜之间修无情道?”
白欲栖:“见惯有情,便思无情。”
勘破心境只在一瞬间,如此天帝也不能说什么。
“无情道甚苦,得情忘情却不泯灭人性,非一般人能坚守。”天帝垂眸,怜爱瞧着白欲栖,轻抚他发顶,“他日得道,必成圣人。”
“欲栖不求成圣,只求问心无愧。”
千年前他为保护百姓力战妖族,力竭而亡化作额白翅金鸟飞升成仙,至今已千年。他心佑百姓,只求天下太平。
仙人多冷漠寡情,天界没几人能与他的情意相比。
天帝正是看中这点。
他取出袖中书信,递给白欲栖,“看看罢。”
遒劲有力的字映入眼帘,随后是末尾魔尊尊印,白欲栖眼皮轻跳,一字一字瞧着信中内容,是在绿阳山时仰金亭提过的事——妖族杀他子民,尸体不计其数。
魔界本就地偏人少,经此一难必定人心惶惶。魔王众贪图享乐,宫殿建于高台之上又怎会体恤民心,到头来只有百姓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