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妖气萦绕,细听有野兽嘶吼。
洞中空荡,只中央摆有一人高的铜鼎。鼎上雕飞禽走兽,四足刻龙。细看铜鼎绛色深沉斑驳欲落,浑身上下透着阴邪。
“是血。”
仰金亭瞧着指尖上的红痕,倾身朝鼎中望去,下一刻抬脚将铜鼎踹翻在地。只听“咕噜咕噜”几声,一座纯金造的神像从鼎里滚出来,直勾勾盯着二人。
凡人信神拜佛,常造金身神像于殿中香火供奉。久而久之,各路神仙名声鹊起。白欲栖虽与众神不熟,样貌还是知道的。他细细端详这尊神像,工艺上乘,用料极好,绝不是寻常百姓家打造的。况且这尊神,他并无印象。
仰金亭瞧他神色,心下了然,是尊来路不明的‘神’。
“祭祀用鼎,这里又多妖气亡魂。”他脚踩神像,敛眸遮住眼底不屑,“心术不正,怎得正道。”
白欲栖不予理会,拂开仰金亭,隔帕子捡起神像。
甫一入手,透骨冰凉。他不由纳罕,神像上怨气深厚,竟隐隐有成煞之势。凶煞若成,百里内生灵涂炭。
他单手掐诀,净化之术施于神像上,躁动的怨气稍稍平缓,但不是长久之计。
除神像外铜鼎里别无他物。
四周寂静,不知何时玉盘倾斜,月光映在山石上,沟沟壑壑,好似清水流动。明明是集天地精华之处,却有腌臜妖物侵扰,只怕这里再不能用于修炼。
白欲栖凭空画符,望有朝一日此地灾厄散去。
“欲栖,”仰金亭立在东北角,脚踏山石对他招手,“看此处。”
山洞中寂静,听不见流水,他脚下竟有一条溪流。不知何处来,竟往山缝中去。白欲栖掀袍蹲下,手指没入水中,立刻感到刺骨冰凉,宛若深冬,可现在正值盛夏。
聚水为阴,恐与阴邪之地相连。
仰金亭沿水流走了几步,指尖贴在山壁上,能感受到细微的灵力波动。他变指为掌源源不断输送灵力,察觉不到四散的迹象,宛如泥牛入海,一去不返。
“石壁后有东西。”
他腰间没剑,后退两步抬脚就踹。
一脚重千斤,整个山洞随之震颤。白欲栖拍下肩头灰尘,正要开口,忽见石壁破了个拳头大的洞。洞后明亮,竟有日光。两人对视,白欲栖率先上前。双眸轻眨,在洞中见到另一番光景。
似隔轻纱。
纱后炊烟袅袅,流水人家。糯米石灰浆砌成的拱桥房屋静谧美丽,青石板道上人来人往,小贩推车吆喝,稚子穿梭至街头巷尾。小小村庄,一派祥和。不似幻镜,到似真景象。
“它在引你我一探究竟。”仰金亭凑到白欲栖身旁,不顾覆水震颤反抗,与他相隔很近,对他们而言区区幻境不在话下,既然遇见不如进去一瞧。
妖族不能凭空捏造幻境,必有他所经历之事、物,说不定妖就在里面。
进幻境不是问题,白欲栖却不愿与仰金亭同进。
此人阴险狡诈,又有前科在身,他始终觉得仰金亭透着不对劲。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腕骨突出的手伸到他面前。仰金亭自愿戴枷,“上仙会使缚魔绳么。”
缚魔绳如其名,束在身上魔力尽失。白欲栖灵力纯净,威力只会更强。
白欲栖睨他,凝神念诀,
一端在他指尖,另一端灵丝紧紧缠绕在仰金亭腕上,
“如此可安心?”仰金亭笑,“遇到危险,全仰仗上仙了。”
白欲栖取出覆水,一剑扫过石破洞开。
幻镜嵌在石壁中,镜花水月般怡然美好。他一脚踏入,转眼间只剩半角衣袍。仰金亭垂眸转动手腕,轻笑出声,捞起纯金神像快步跟上。
妖族法力越强,捏造的幻境越真。
两人缓步行在石板路上,身旁百姓面容逼真,言语清晰,行动不刻板。操着地道的乡音,仿佛此地真是人间。
仰金亭走走停停,不时在小摊前凑热闹。三百年前与白欲栖同游人间,彼时山清水秀,两人正是神仙眷侣。他望向白欲栖,那人离他百步远,立在桥上扶栏眺望。眸若星辰,唇若桃花,宽袍大袖飘飘欲仙,像极画上的人。
他忆起小时见过的灿灿金鸟,英姿不凡,大抵如此。
“欲栖。”他拾级而上,站在白欲栖下首。指尖捻着小摊上买的新鲜吃食,笑问。“吃么?”
白欲栖居高临下凝视,手掌扶剑,语气平静。
“我不食五谷。”
仰金亭顿住,将糕点放进口中,唇齿一抿香气四溢。他记得白欲栖喜食甜,最爱丹云楼的酒。他倚在栏上,瞧着水中乌蓬小船,远处渐落日头,轻笑出声,
“是我唐突,上仙勿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