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下,仰金亭满怀黄金。
他轮廓硬朗英俊,稍仰头,下颌与脖颈连成一线,斜倚栏干自成风景。绛紫袍轻浮,不符魔尊威严,却衬仰金亭这张脸。他尚年轻,小白欲栖几百年有余。不怪魔界众人不服他,实在没有少年坐尊位的先例。
傍晚风起,水镇的风都是甜的。若在此长住,恐怕甜要浸入骨子里。
白欲栖捋顺绦带,向桥下走去。
“时辰已晚,寻间客栈。”
镇子不大,只有一间人流稀疏的客栈。
掌柜和跑堂的百无聊赖,一个数钱袋,一个打瞌睡。见白欲栖两人登门,忙热情招呼起来。又是端茶倒水,又是询问打尖住店,几句话的功夫两间上等客房订出去了。
说罢,小二眼巴巴等着。
幻镜中也要银子,未免太过真实。
白欲栖摸出一锭金子放在小二手里,吩咐道:“换最好的茶,不必准备吃……”他停顿,神族不食五谷,魔尊重欲,口腹之欲也是欲,转而道,“吃食也捡好的来。”
店小二欢天喜地跑了。
“难为上仙想着我。”仰金亭衔着茶杯,茶水就势落进口中。
白欲栖不应。
他们坐在木窗边,天色深蓝暗淡,已然如夜。街上偶尔有行人匆匆赶路忙着回家。耳边又有野犬狂吠,鸡叫蝉鸣,恍然真在现实中。
眺望远处,四周青山如黛。白欲栖心知那里定是幻境边界。
“今晚入睡,还是夜探一番?”仰金亭问。
白欲栖:“睡。”
小二正好上来换茶,听见他说睡,不由“欸”了声。他边沏茶边说,“两位客官,明日夜里镇上恰有庙会,颇具本地特色。无论男女老少都要上街,热闹极了,不妨去看看。”
“庙上有什么好玩的?”仰金亭抓了把瓜子,边问边磕,“本地特色又是什么特色。”
“我嘴笨说不来,明日您亲自瞧瞧就知道了。”小二嘿嘿一笑,转身下楼了。
明晚是重头戏,两人不约而同想。
即已得知消息,静静等待便可。
茶还未饮一口,白欲栖已起身离开。
仙人去意决绝,仰金亭只好独赏宜人景色。瞧着百姓家里的灯火,他撩起腕间将两人相连的灵丝,凑在鼻尖轻轻嗅着。雪山来的人,灵力也带着寒凉。
待到夜深,万籁俱寂。
月光透过叉竿,照亮木窗下一方天地。白衫上绣金丝暗纹衣袍一角搭在桌上,另有柄古朴剑鞘在旁。如同爱刀之人,白欲栖习惯每日擦拭覆水。这剑是将他养大成人,开蒙受理,传授一身武艺的师父赠与的。
弱冠之年得到覆水,至今已千年,与他至亲无异。
物似其主,覆水剑气旺盛,剑身亮堂堂,杀人不沾血,一等一的傲气。
月光浮移,三更天时,木窗静静合上,房中已没了人影。
青石板路直通湖水,白欲栖闻声前往。
远远望去湖面粼粼,映着远处一轮圆月。月似玉盘,仿佛立在水面上。水上飘着几条小舟,忽远忽近,竟不知到底驶往何处。湖边栽树,有白石板砌成的堤。堤旁便是宽阔路面,供车马行走。
人间风光,天界也得避让几分。只可惜不能再此修炼,白欲栖颇为遗憾。
他立在湖前,静听水流。
难得清静几分,忽听身后响起脚步声。
“上仙,”仰金亭调侃,“独自赏景多没乐趣。”他晃着手中酒壶,又拿酒杯,“不如我陪你喝一杯?”
“仰金亭。”白欲栖沉默看他,眼睛透着十足十冷淡,一如三百年后再次见面,“何必自讨没趣。”避开仰金亭递来的酒,他侧过身去。
月太明亮,照着神情无所遁逃。
仰金亭将酒一饮而尽,陷入沉默。再见白欲栖,当年之事萦绕心头,久久不散。他苦笑一声,“你知凡人如何谈论神族么?”
“冷漠寡情。”他自问自答,随意把坛中好酒倒入湖中,连坛子一并扔了进去,“你不喜欢,我不再做。”
“时辰不早,早些休息罢。”
仰金亭原路而返,背负月光,长长影子拉在身前。
落寞如斯,不似掀起腥风血雨,玩弄风波的魔尊,倒像……三百年前初见时的落魄剑修。
白欲栖转开视线,目光悠长。
查完此事他需闭关百年,待功法大成再入世。
两人不欢而散,翌日各在房间,待到月上柳梢,方在客栈门前汇合。
街上人头攒动,吆喝声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