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眼看着二哥哥是如何割开大哥哥的脖子,亲眼看着那血柱溅起三尺高,亲眼看着二哥哥在那癫狂地大笑。
一直到现在,我的手腕上都有着一个浅浅的疤。
我始终坚信,这是某种隐喻,或者说,提醒。
有时候,问我甚至会怀疑,我的二哥哥是不是早就发现我了。
他只是想要多拉一个人下地狱,想要这世间再多一个疯子。
无所谓了。我们早晚都会疯的。
谁都知道,三哥哥是个傻子。
这下,连母后父皇也只能被迫接受这样的结果。
确实是个粗糙但天衣无缝的计划。
现在,那个人高坐朝堂之上,谁人不叹一句宽厚仁德。
当真是宽厚仁德的君王啊。
好一个宽厚仁德。
杀父弑兄的宽厚仁德。
后来,我甚至都忘了我是怎么回到自己寝宫的。
总之,回去后,我就病了。
我每晚都会梦见大哥哥的那双眼睛。
深邃,悲郁,平和。
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他为何会这般平静地走向死亡。
或许,他早就不想做太子了,更不想当皇帝。
但我还是不明白。
大哥哥时如此聪明的人,应该早就有这样的觉悟的——我们这些人,不当皇帝,就只有死。
不管是谁,早晚而已。
总之,我夜夜无法入眠。
我总觉得,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想杀我。
我分辨不清,甚至想把她们都杀了。
再后来,有个奇怪的老道士入宫,是个坤道。
她只是看了我一眼,而后哈哈大笑。
“天命将至啊哈哈哈哈……”她说。
当时殿内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连爬带滚跑下床,捂住了她的嘴巴。
“闭嘴!再敢乱说话我就杀了你!”那天之后,我也藏了把匕首在枕头底下。
我学着二哥哥的样子,将匕首抵在她脖间。
可她毫不惧怕,疯疯癫癫的,只是大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怕我的刀,而我又不可能真的杀了她——
其实是可以的,这是我后来才意识到的事情。
她不知如何夺去了我的匕首,笑着甩了甩拂尘,喝了口我殿内的茶,走了。
我不知道她同母后父皇说了什么,但肯定不是在我面前说的那句——
要不然,二哥哥不可能让我活到成年。
再后来,她们送来了狸奴。
狸奴被关在笼子里。
我讨厌那间笼子,四四方方的,像极了我的宫殿。
我让他们把笼子打开,他们不敢,也不让我去打开。
那天夜里,还是一个无云无月的夜晚。
我拿走了他们的钥匙,打开了笼子。
开锁的时候,我的手都在抖。
我真的兴奋极了,如果明天一早他们发现我被咬死在这,一定很有意思。
一打开笼门,狸奴就向我扑过来。
我张开双臂,说不出到底是在期待些什么。
狸奴当时还是只幼虎,但我肯定,它一定可以咬死我。
但它没有。
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是为什么。
它没有咬我,它只是在我脖颈间轻轻蹭了蹭。
它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蓝色,蓝到仿佛可以溺死我,溺死这世间所有丑恶的东西。
它小小一只,蜷缩在我怀中,莫名地,我放声大哭。
我这才意识到,它还是个孩子,像我一样。
可我们都没有家了。
从它离开山林的那一刻,从母后父皇抹去大哥哥姓名的那一瞬,我们就都没有家了。
那天夜里,我轻轻抱着我的小狸奴,回到寝殿。
在那片深邃无光的夜色下,我们一起沉沉地睡着了。
梦里很亮,没有痛苦,也没有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