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想看李亦清如何流泪,可她真要流泪了,常安却无论如何不敢看。胆怯让她生出勇气,一拳击碎普契尼的权威。普契尼要是在天有灵,听到常安如此嚣张言语,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李亦清眼睛里满是朦胧,瞳孔中央镶着常安,常安在她眼里动作,像是要驱散她眼眶里的雾。
音乐会返场曲通常早有规划,不是谁呼声大,指挥就能听谁的。常安说了不算,该演唱的曲目也不会因为她一句话有什么改变。
常安在剧场长大,虽说看起来和刻板印象中“艺术爱好者”的形象相去甚远,艺术素养却是实打实地筑在她大脑里。安可曲只听了两个小节,常安就知道这不是她想要的。
朝台上遥遥一拱手,常安暗道一声:对不住了,我要带着李亦清先走一步,一会儿见。说罢,她便压低身子,偷偷摸摸离场。
没吃过饱饭的孩子鼻子格外灵,总能比别人早一点嗅到美味。
李亦清跟在常安身后,眼神贪婪地注视常安。她原以为自己需要得到常安大量的偏爱和重视,以此来填满她的占有欲。可她显然高估了自己,事实上,只要常安有一点点在意她的举动,就足够她点起一把火,驱散潮湿。
再多,她就该患得患失、坐立难安了。
脚步落在地毯上,发不出响亮的声音。
自以为的贪婪不过是虚张声势,走出大门,李亦清恢复了往常的神色,对常安说:“好了,我没什么的。”
常安神色严肃,像是在盘算什么大事。她大脑和五感都在飞速运转,处理她在剧场接收到的所有信息。
李亦清拽拽她,不解地问:“常安?在找什么?”
“杨阿姨!”大堂一角有人影闪过,常安眼前一亮。来人应声回头,见是常安,喜笑颜开地向她招手。常安拽着李亦清赶过去,朝李亦清眨眨眼,李亦清读出她的意思:跟我来,看我的吧。
“放暑假了吧?有段时间没见你了,上学辛苦吗?听美玲说你们学校还挺忙的吧?”
杨扬和王美玲共事多年,关系好得能互相帮着带孩子,几乎看着常安长大。她一抬手,把“非请勿入”的警戒带高高扬起,常安立马带着李亦清钻进剧院办公区,轻车熟路地和杨扬唠起家常,也不问杨扬要去哪,径直跟了上去。
“是呀阿姨,不然我天天都来帮办公室的家人们跑腿买咖啡。”嘴甜是常安的天赋技能,看到熟人时会被动触发。她一句话哄得杨阿姨眼角都是笑纹,氛围刚好,不等杨扬发问,常安自然而然地牵着李亦清,故意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呀?”
“你难道不知道吗?”杨扬包容一笑,拍拍手里的相机:“去后台,录演出花絮。老规矩,两个小朋友在我身后跟紧,去了后台不要乱跑、乱拍照,想做什么要先和我说,我尽量帮你们安排。”
“好嘞。”常安就等杨扬这句话,当即满口答应。“我刚才还和我同学说起来呢,《蝴蝶夫人》的结局太悲了,听得人缓不过来,阿姨你看她,现在还眼泪汪汪的,能不能……”
说着,走廊尽头的大门被无声推开。
这是李亦清第一次走到“后台”来,原来神秘的后台和她想象中大相径庭。
很多人分不清排练厅和后台,以为后台也像排练厅一样是个有宽阔落地镜的练习空间。实则不然,从舞台上退场后,演员会来到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排列着面积大小不一的休息室,每个休息室的门上都各有门标,写着角色名和演员名。
开演前,服装师、化装师和舞台监督会在各个房间里紧张工作,演员本人则在工作人员的配合下准备开嗓。
一旦演出结束,这条走廊上的氛围就不再那么紧张。演员也从各自的休息室里溜出来四处串门,舞台上的悲伤情绪一扫而空。
杨扬带着两个高中生一进来,就看到整个剧组都沸反盈天,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庆祝演出顺利。
巧巧的演员抱着一捧鲜花,正和平克顿的演员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你这是第一次和我们团的指挥合作吧?”巧巧还带着妆,她皱着眉,小声吐槽:“他平时排练特别严厉,搞得我现在都快有心理阴影了,走在路上随便看到个光头都害怕。”
听着倒真像是艺伎巧巧在抱怨什么生活琐碎。
这场的指挥好像就是个光头来着。
平克顿刚想回话,有人拍了拍巧巧的肩旁。常安不记得平克顿的美国妻子叫什么,只记得那位演员格外美艳。巧巧一回头,和那位美丽演员高高兴兴地合照去了。
两人中间夹着一捧花,容不下第三个人入镜。
男主被晾在一边,平克顿尴尬地摊了摊手,无人在意。
戏里戏外,全然不同的剧本。
杨扬对二人比了个手势,举起相机。常安拉着李亦清附身,躲到镜头拍不到的地方。
“诶,”常安用气声问李亦清,“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常安在李亦清耳边说:“杀青梗是世界上最好的梗。”
剧中人的一切悲惨,都会在大幕落下之后化作大梦一场。
李亦清眼中有光微微闪动,不像是泪光,像是某种希冀。她抿了抿唇,想对常安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