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需要休息呢。”常安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扫过李亦清上下合实的眼睫,小声自言自语道:“我只在军训时见过你犯困。其他时候,你好像既不会精力不济,也不会精神焕发,总是同一个样子。”
“就是因为精力有限,才要抓紧时间休息,然后平均分配给每一秒。”
李亦清没睁眼,嘴角一扬,学着常安的语气突然开口。
常安偷看李亦清午睡,做贼被抓个正着,一时惊慌之下脚底重心不稳,她缩在座椅狭隙之间,后背抵上前排桌子腿。
“你没睡着。”
“平时中午没有人来,今天突然听到脚步声,想装睡,结果听到是你。”
“打扰你休息了?”
“没。”李亦清左手覆在双眼上,挡住阳光后缓缓睁眼,“国旗班今天训练,跑完五公里小腿有点不舒服,就回来躺平了。”
“呃……”
常安喜欢短跑,一提起中长跑就憋闷得腿肚子转筋,小腿居然实打实抽起筋来。
“唔……”
低声呜咽一声,常安从睡梦中睁开眼,痛觉从小腿传来,她额抵桌面,双手抱膝,好像这样能缓解一些痛苦。
“怎么了?”
和梦中一模一样的语气从耳边传来。晚自习还没结束,李亦清面前正放着一道地理题,她在脑内试着给当地地形3D建模,余光却瞟见常安怎么都睡不踏实,一声呜咽直接把李亦清从地中海气候拉回温带季风气候。
常安两颊发红,李亦清顺手把窗户推开一条缝。
窗外渗进来的寒意让常安从混沌的梦里逐渐清醒,突如其来的幻痛被理智驱散,她克制着呼吸节奏,看到李亦清放下碳素笔,呼吸节奏逐渐与她同频。
李亦清问:“做噩梦了?”
常安并不想和梦讲逻辑,只是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回到了真实世界:“你还在国旗班吗?”
李亦清显然没听明白常安想问什么,但反正常安这样不讲逻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便如常回答道:“现在不在,但每周一会在训练。”
“好好好。”看来现在不是在做梦,常安如释重负,短暂地放空自己。
“真亏你能坚持得住。”
“什么?”
“五公里长跑。”
李亦清失笑,她发自内心地厌恶一切剧烈运动:“坚持不住,很累。”
“那你还不退出?”
“嗯……”李亦清略一犹疑,实话实说:“我挺喜欢的国旗班的,偶尔能享受一下大家的注目礼,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注视过李亦清的人数不胜数,那些目光里裹挟着的东西纷繁复杂,无法定论。幼时李亦清不懂,只觉得这样的目光让她和妈妈都好不舒服。
那不是她想要的注目礼。
当有人用干净纯粹的眼睛望向自己时,李亦清扪心自问,她无法做到不贪恋。
常安不是李亦清肚子里的蛔虫,听不出她未尽之意。立了半个晚自习的地图册终于回到李亦清手里,常安捡着选择题开始一心二用,嘟囔着:“一样是想装腔作势,别人是虚张声势,你是真能送自己青云直上……”
李亦清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常安摆摆手,抬起手臂挡在自己和李亦清之间,不去看她,“地图册还你了,你不是打算背气候类型吗,我不打扰你了。”
军训汇演时的失落和大考后受挫的自尊阴魂不散,常安失意时它们要缠上来。难得常安松快一会,李亦清就在她肩膀一侧十公分的位置,她还没享受过几分钟不用追赶李亦清的快乐,三两句话的功夫,阴魂又不挑时间地笼过来。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能这么大呢。
生长痛在脚下生根,枝叶一路种进心脏。常安左手搭载膝盖上,居然莫名领会了方弘杰的欲言又止和词不达意,又一条校裤被揪成咸菜干。
右手在太平洋地图上写下一句:真羡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