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色的,皮肉中蠕动着五六颗米粒,一直动,持续在动。
“啊,吃枣补血。”易乾帮他放下裤腿,盖好裙裾,捏着颗红润大枣递到他嘴边。
嘴里弥漫着股血腥味,裴卿知犹豫片刻,对方就愤愤地将枣塞到旁边男子嘴里,絮絮叨叨道。
“不吃就不吃,就知道你不吃,摆脸色干什么。你们就可着我欺负。”
这下真有人脸色黑成锅底,可华衣男子仍然险恶地咀嚼,吐核,吞咽。动作极度机械化。
裴卿知直接把衣袖挽上去,亮出空荡荡的手腕,以不变应万变。
“脸白,手也白,流了多少血?”维持咀嚼动作,男子转头摆弄掌中洋物件,通体铜壶的长筒,他像把.玩指扳似得把.玩那东西。
身体传来嘎巴嘎巴掰骨头的声音,裴卿知腿部绒毛倒立,持续小幅度颤.抖。
尽管脑袋混沌,姓裴的依旧执着地转动手腕。
一只手提供暗示,另一只手死死摁住跳跃的大.腿肉,以及大.腿肉身内里的大.腿骨。
易乾捧着比脸大的糖饼啃,男子骤然失去玩弄黄桶的兴致,把目光粘在裴卿知手掌,现在他连手掌都是紫青的,“没死成,来人把那玩意吊上来。”
他眼睁睁看着对方松了口气,却不知道裴卿知心依旧高高吊着,甚至越提越高。
“还在马后,用麻绳绑着拖呢。”
裴卿知尝试放松身体,缓解痛楚,谁知稍挪了下坐姿,脚边撞在片软乎乎棉花上。
他低头,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映入眼眶。
他又往对面坐人的隔板下望。
地面铺着毛毯,绒毛足有四厘米长。男人亦或是女人,她们五官皆遭棉麻编制的长毛遮掩。
与若蓉一模一样的女子,眼眶里白茫茫像塞满了三四月份的柳絮,嘴巴张成O字形。再深.入些,里面有红艳艳的舌头。
眼睫扇动,裴卿知没学过现代度量单位,只觉得毛毯柔顺的毛绒,跟自己原来那具身体半截小拇指一般长。
定睛看了又看,几乎感觉毛毯兜面把他罩住了。
裴卿知直接问,“我小拇指半截指节,比毛毯的毛哪个长?”
“你疯了?”
“在做什么怪梦?”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道。
“两个四厘米,八厘米诶!”易乾叼着饼哼哼唧唧,“妖怪才生成那样——眼睛分不清大小了吗?”
易乾不光说还付出行动,当即凑头到裴卿知脸边。
岂止大小,他连远近也分不清。
哈出一口接一口的热气,指着隔板下那张微微熟悉的面孔,女子的指尖在颤.抖,很快整个手臂都抖动起来。
易乾撇嘴,“我说过了,把那个男人放你脚边,他不同意,说什么车厢里挤五个人就会让他无法呼吸。”
“别撇清干系,明明当时你答应过!”华衣男子蹙眉。
马车勒停,马嘶声声。
汤泥带水的脚步声忽大忽小,裴卿知时而化作巨人撑破车厢。时而脑海中充斥满,鬼谷弟子踏着烂泥,扛着同自己相貌相同的气绝男子,冒雨赶路。
“莫动气,多呼吸新鲜空气。”易乾觉得队友因气愤发狂,连忙顺气安慰。
“左煜尧,应怀脚下那张枣脸,像谁,瞧瞧,总能咂摸出丝似曾相识的味道。”
裴卿知尝试重复,“左煜尧。”
紫华衣男子低头冷笑,“呵。”
他顺手掀开车帘,通知人把昏迷着的男子抬进来。那人浑身软趴趴,虽面目英俊、鼻梁高挺,但泛黄陈旧被烟卷烫出多个焦洞的裹尸布,严严实实盖在那家伙身上。
等人全须全尾搁在毛毯中.央,才看清他脸部轮廓。
心跳声放大,震耳欲聋。
裴卿知只觉是两人一根绳上的蚂蚱,同生死共富贵,同苦同难同受罪。两具身体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无从得知互换规则,平静接受胜利后一次又一次重生,以及互换了身体。
既然尤应怀不惊讶,那他也不去惊讶。
整个人麻木呆愣,直到坐在回鬼谷马车上,他切切实实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努力到死亡,便为胜利。
苍天有眼,没让其孤零野外。
尤应怀了无声息,肤色暗沉到可怕。四肢瞧起来硬邦邦的,比森林里风吹日晒的石块所差无几。色泽所差无几,温度呢?
金手镯也蒙尘不再闪耀。
裴卿知猛抖了下,欲扑过去以身作被褥,像午夜梦中,大雨滂沱里,抱着早已死去的义父义母嚎啕大哭。
父母额头蜿蜒的血迹,是夜空张牙舞爪的闪雷。浓艳鲜血层层淡化,顺脚底可映出人影的积水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