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兴的继父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儿子结婚,排场当然小不了。
侍者们端着光可鉴人的银盘穿梭在客人间,路过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时,突然被人拦住。
侍者习以为常地微微前倾,送上晶莹漂亮的真鲷鱼生。
手伸过来,轻柔地拿起一碟、两碟、三碟……在侍者控制不住的惊讶目光中,手的主人终于大发善心留下最后一份。看样子如果不是侍者的眼神过于古怪,她很有连盘一起端了的架势。
也不知道这是谁家带来的人。瞧着体面,怎么跟饿死鬼投胎一样。侍者心里嘀咕着,转向后厨走去。隐约还能听见那女人的同伴无奈道:“怎么拿这么多……”
朱槿把细嫩的鱼生塞进嘴里,翻了个白眼:“你个傻冒包了那么大的红包,不回点本怎么行?”
她偏过身露出角落的小几,上面的各色碟子满满,全是最贵的食材,“喏,给你留着呢。快吃。”
黎兴忍不住笑着比了个大拇指:“女侠好身手。”
“小场面。”她得意地抬高下巴,“讨厌的人甭想占我一点便宜!”
黎兴含笑叉起一块鱼生吃了:“苦主明明是我才对吧?”
朱槿正埋头苦吃,伊比利亚火腿和蜜瓜的组合让无暇他顾。她摆摆手:“惹你就是惹我!”
黎兴的睫毛极快颤动了下,不自觉捏了捏口袋:“你……”
“哦对了。”朱槿突然抬头,四周瞄了一圈后压低声音,“看见那边的香水塔没?一会出去的时候你再拿两瓶。”
黎兴:“……好。”有时候真觉得她心理年龄最多五岁。
朱槿可不知道他汹涌的内心活动,她毫不在乎侍者奇怪的目光,将含羞草鸡尾酒一饮而尽,算是结束了自助餐。
她想得很好,反正人那么多,黎兴的爸妈和新人肯定忙着社交应酬。干脆把喜宴当自助,什么贵吃什么,等到把黎兴的红包吃回本,再包上一大堆伴手礼,连油钱都能赚回来。
这场婚礼邀请来的宾客非富即贵,伴手礼也豪横得很。黎兴继父干脆让人将香水、护肤品等物摆成塔状,任由拿取。
不过宾客们大多是凑趣拿上一两个,就矜持地收回手。朱槿见状也不客气,大咧咧地一口气拿了五六个才罢手。
黎兴默算片刻:“再加两瓶香水就能……回本?”
他的红包数额不小,两个人再敞开吃又能吃多少。
“肯定能。你那红包里我加了点料,看着厚而已。”朱槿蓦然狡黠一笑。
黎兴被她眼尾小痣刺得心头一跳,“什么?”
可惜还没等朱槿回答,小角落的宁静就被人打破了。
环绕宴会厅的音响中传来意气风发的男声:“……尤其要感谢我的哥哥,虽然他给我关心始终是远远的,但我还是想请他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送上祝福!”
台上的新郎官虚空伸手,直对着两人的方向。
顿时,全场宾客的目光浪潮般涌来,高薪聘请的灯光师也心领神会,一时间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
黎兴的身子僵住了。
朱槿怎会听不出他话里的阴阳味道,两人平时势同水火,现在又摆出一副好弟弟模样,怎么看都没安好心。
可是为什么啊?他有父母的宠爱,全部的关注,富裕的身家,他什么都有了,自己偷着乐不好么?为什么还要踩别人一脚?
黎兴几乎被各式各样的目光淹没,看热闹的,幸灾乐祸的,不屑的……他顺着心底微薄的奢望看母亲,她也看着他,眼里唯有漠然。
嗓子发干,近乎无法呼吸。
突然,一道纤细的影子隔断他和世界。
“你哥哥咽炎,话都说不出来啦。你不知道吗?”
女人的声音柔媚甜腻,好像老熟人一般嗔怪打趣,“也是哦,你们兄弟俩是远远的关心嘛!”
她说完便咯咯娇笑起来,环视四周,仿佛那是兄弟间某个默契的小玩笑。于是周围的宾客也发出客气礼貌的哄笑声。
台上的何鸿面皮扭曲了一瞬,强笑道:“您是?”
“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他说不出话,却惦记着祝辞。只好请我帮忙。”朱槿不慌不忙地假笑,“再说你又那么想听。不请我上来吗?”
何鸿被架在火上,咬紧牙挤出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朱槿下巴微抬,刚要走上前,手腕却被人拉住。回过头,黎兴紧紧盯着她。
“放心。”朱槿拍拍他的手,将手腕轻轻抽出来。灯光追着她走上礼台。
随着朱槿开口,黎兴高高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她的致辞中规中矩,全是些体面的套话,并没有将唇枪舌剑延续下去的意味。
朱槿心里明白,再怎么说那也是黎兴的弟弟,别人家的恩怨情仇。作为朋友帮忙出头,点到即可,既然对方偃旗息鼓,那她也退上一步。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
只可惜,何鸿并不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