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到了下班时间,众人各自拜过早年后散去。
朱槿今天没出门,将家中里里外外大扫除过,想到要和宋柏一起过年,还特意买了烟花,又去烫了头发。
等她开车回到小区门口时,看见了对面马路上的宋柏。他正帮一位老人将米袋子放在小推车上。
老人连连道谢,他摆摆手,拎起放在地上的两个塑料袋,抱起那捧在寒风中如一团火焰的红玫瑰,向这边走来。
两边的路人频频回首,不知是在看那些花,还是在看那个步伐轻快,欢喜中带着傻气的男人。
朱槿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有等他,直接将车停到了车库。
下车后,远远看见他大步向自己走来,作出才看见他的样子:“下班啦?”
“嗯。”宋柏和她肩并肩往公寓走,仿佛怀里那束玫瑰不存在一般。
朱槿也不问,两人回到家,她回房换上家居服,出来时看到那束红玫瑰已经被好好地插瓶,放在客厅的一角。
就在那个她最喜欢的软椅旁,桌上还放了一大盒菠萝蜜干。
“你买的?”朱槿好奇道,
宋柏戴着围裙,利落地洗刷案板:“吃吧,都是你的。”
朱槿也不客气,酸甜的滋味引得她一口气吃了半包才想起来,宋柏平时对这些零食,可是看也不看一眼的。
她问:“怎么突然想起买这个?”
宋柏调馅的手一顿:“随便买的。”
朱槿勾头看了眼案板上的蔬菜,拈起果干往他嘴里塞:“包芹菜馅饺子呀?”
宋柏皱眉看了眼唇边的小零食,勉强张嘴吃了:“嗯。”
朱槿看他已经把年夜饭的食材准备齐全,难得地生出些饭来张口的赧然,提议道:“我给你打下手。”
宋柏想起她从前做出的那些黑暗料理,果断摇头:“我来就好。”
“你一个人在这多没意思呀。”
朱槿把电视音量调大,搬了软椅过来。她家是开放式厨房,料理台正对着沙发,从这里看过去,正好能欣赏到宋柏赏心悦目的肩背线条。
朱槿:手中的零食突然变得香甜了起来。
宋柏是厨下的一把好手,同样是烹饪,有些人做上去就极具欣赏价值。均匀的刀速,富有韵律的案板声,高压锅蒸汽阀偶尔嗤嗤喷出水汽,组合成最烟火气的交响乐。
两个人相对而坐,好像是这世上最普通不过的夫妻,与世人般一式一样地过日子。一日三餐,柴米油盐。
男人穿着半旧的家居服,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正在料理一条鱼,稍显宽大的骨节绷紧,扣住鱼鳍,利落地将一条大骨拉扯出来。
过蛋液,裹淀粉,沾面包糠。滑进烧得滚烫的油锅,刺啦——
朱槿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是馋刀殂,还是馋鱼肉。
“你厨艺为什么这么好啊?”她忍不住问,刚出口又后悔。
明知他父母双亡,还贸然问这种会牵动伤痛的问题。看来她真是和他相处久了,警惕心都被消磨掉了,朱槿暗暗给自己拧紧了发条。
宋柏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相反,他神色平和,原本肃穆的眉眼在水汽后显得很放松:“我小时候就给我爸妈做饭了。”
“啊?”朱槿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
第一反应是爹妈着实不太靠谱,竟然让小孩子做饭。转念一想,从曾大队的只言片语中看,宋柏的父母又似乎并不是那样的人。
果然,宋柏眼底浮上怀念的笑意,仿佛想起了什么愉快的往事:“那时候父母天天加班,我听老师说,不吃饭会得病,就想给他们做。第一次煮粥,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里面放,煮出来的东西没法喝。”
他很少说这么一长串话,朱槿托腮,安安静静地等待下文。
“结果他们全喝了。”宋柏轻轻道,言语中没有伤感也没有哀痛。
时过境迁,他早已不记得那锅粥的味道,只记得全家人围坐在桌边时父母骄傲的笑脸,好似那真是什么了不起的发明。第二天,父亲甚至特意装进保温桶,带去了警局炫耀。
朱槿望着他的侧脸,心中五味杂陈。
她一直觉得,宋柏身上有种令人艳羡的安然,那是来自强大内核的稳定。因为自有天地,所以能不为外物动摇。
如今她终于知道,那种笃定从何而来。
他与她不同,被爱包围的孩子,即便面对生离死别,也始终保有着被爱过的痕迹。而她是除夕夜游荡在街头的野猫,透过明亮的玻璃,看向有温暖壁炉的人家。
朱槿垂下眼帘,徒然感到索然无味。
有什么可惊讶的呢,他们原本就不是一类人啊。
“尝尝这个。”
酥脆的鱼肉送至唇边,朱槿收拢思绪,挤出个笑:“好吃。”
窗外,爆竹声噼噼啪啪,由远及近。小区里的孩子们笑闹着点燃引线,或红或绿的焰火划破天际,留下魅力的抛物线,天空都被照亮了。
家家户户的电视都开着,春晚正演着小品类节目,楼道里不知是谁家的门开着,人们肆意地大笑。
宋柏将菜一盘盘端出来,摆在电视前的饭桌上。他们只有两个人,原也无需拘束,朱槿拿出一瓶红酒来,被宋柏坚决拒绝了,最终换成了甜滋滋的黄酒。
压轴的是热气腾腾的饺子,宋柏包的饺子就如他这个人,板板正正,仿佛从一个模子上扣下来的。
薄而有弹性的饺子皮裹着一包汤水,肉馅中的芹菜犹自有脆意,鲜美热烫地令人忍不住夹了一个又一个。
“唔。”朱槿牙齿被硌了下,似乎是咬到了硬物。
原来是一颗硬糖。
宋柏看着她,眼中都是笑意:“吃到糖,新的一年日子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