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纲吉对自己这位生身父亲没有心怀怨恨。
若说以前是孩童带有一丝期待的怨怼和委屈的话,在那不切实际的期望落空之后,纲吉的心中已经不剩多少情感了。
因为心怀期望才会失望,因为渴望回应才会受伤。
【不要对家光抱有多余的感情了。】
然而血缘终究是奇妙的,即使心中有恨,即使曾经心灰意冷,也难免会因为对方产生情感,甚至一度觉得就这么忘记对方犯下的错误也可以,只要今后好好相处的话……
只是戏言而已。
即使是血亲,有些错误犯下了也不能轻易翻篇。
只是纲吉暂且没有找到处理这段关系的办法,现实的发展又让人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所以纲吉就将这个问题暂时搁浅了。
而现在,黑色干部的幻影再次将少年试图隐藏的问题挖掘出来,那张始终无法忘记的脸上总是带着一丝讥讽,仿佛能看穿纲吉拙劣的伪装那样,每当纲吉想要苛责自己时,总是会不自觉的想起太宰治的脸。
这大概,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对于纲吉来说,周围会审视他作为的人少之又少,长辈怜惜他,同伴敬重他,就算纲吉做出一些违背原则,或者说不上正确的决定,他们也一定会笑着支持他吧。
这样是不行的。
即使旁人会说,既然过往已经如此悲惨了和遭受重压了,那么现下稍有出格又有什么不可以?
纲吉会这样回答,为了不忘记初心。
在他选择这条道路的同时,无数的选择就会展现在纲吉面前,这样做是不是更轻松?那样做是不是更痛快?诱惑和机遇会伴随着日益增长的力量一涌而出,若是不时刻警醒自己到底是什么人,到底真正想做什么的话,纲吉顷刻间就会被这些欲望所淹没吧。
太宰治的存在是一把尖刀。
一把将愚蠢的,犹豫不决的孩童和现实割裂的尖刀。
所以……还不能忘记。
还不能将你从记忆中抹去。
“……那不是现在的我该考虑的问题。”
纲吉通过和过去幻影的自问自答,得出了这个结论。
不管是清算还是和解,都不是现在该做的事。
走廊中唐突响起了一阵掌声。
熟悉的寒意自纲吉后背袭来,待他本能的循声望去时,那声音却又从他身后响起。
“还是老样子擅长自欺欺人啊,沢田纲吉。”
青年清冽的嗓音中带着淡淡的讥讽,那语气分明是温和的,却总会让人无端的感觉到在被蔑视。
身穿军绿色制服的男性靠坐在不知何时打开的窗台边,衣服和发丝随着窗外而来的微风轻轻摆动,似是随时要坠下高楼一般。
他看着纲吉,笑着这样说道。
“怎么样?现在在你面前的我,也是幻觉吗?”
因为突然的重逢有些惊诧的少年回过神来,轻声一笑。
“不。”
他的眉眼微微弯起,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突然造访的孽缘。
“你还没坏到会给我留下心理阴影的程度,六道骸。”
青年表情一怔,故作亲切的笑容在脸上凝固了一瞬,他嘴唇微张,试图挤出些更带有攻击性的话语,却在看到少年的眼睛后放弃似的闭上了嘴,移开了视线。
“不管是你还是那个门外顾问,都能轻而易举的说出让人恼火的话,这也是彭格列血脉的才能之一吧。”
纲吉眉头一皱,注意到了青年话里有话,显然家光为了指环争夺战顺利进行下去,除了招揽他身边的同伴之外,还做了其它动作。
“他威胁你了?”
“没错,我们进行了相当愉快的【商谈】。”
但是复仇者监狱应该没有那么宽松才对,且不说单独门外顾问一个组织没有那么大权限,如果里面关押的罪犯每个都能因为其他名目被保释出来的话,就没有特意把人关进去的意义了。
实际上在黑曜之行后里包恩也说过,进了复仇者监狱,很少有人能在有生之年重见天日。
没等他再询问些什么,狂风就自六道骸的背后骤然升起,气流蛮横的撕扯着纲吉的头发和衣服,使得他一时难以睁开眼睛。
少年不得不抬手稍作遮挡,透过指缝,他看到青年抬起了双手,双腿向前一荡,在纲吉略带震惊的视线中向着狂风而来的方向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