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府奥多摩郡云取山,密林里
“爸爸——哥哥——无一郎哥哥——”
“回家——吃饭了——”
女孩的声音在山林间响起,让灶门家的男性和新来客居的时透无一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已经是晚霞将出的时分了,雪融了大半的山林里,那响了大半个下午的伐木声,也终于停下来歇息了。
看着远处朝着他们挥手的灶门弥豆子,时透无一郎下意识看了看她的身后,没见到他的双胞胎兄长,也没见到这些天一直带着他们的「祖父大人」,情绪瞬间有些低落了下来。
“不用担心,那位虎杖先生,应该等到太阳下山的时候,就会回来了吧。”
——这是早些时候,灶门家的男主人安慰时透无一郎的话语。
时透无一郎并没有担心,他只是,想起了初遇虎杖悠真时,对方说过的话。
「无一郎君,鬼这种生物,都是以人类为食物的异类哦。」
雾蓝色头发的少年,徒手扭断了一只身形矫健的梅花鹿的脖颈后,拎着梅花鹿的腿,朝着抱着自己兄弟的时透无一郎走来。他用别在腰后的刀,开始分割鹿皮和鹿肉。
「其中有一部分就和我一样,拥有千奇百怪的异能,就像是超人一样。」
鹿肉一条条地被穿在了削尖了的树枝上,那张完整剥下的鹿皮被摊开在地上。虎杖悠真招呼着时透无一郎将自己的哥哥放在梅花鹿柔软的毛皮上。
「但也不用太担心,鬼这种只敢在夜里出现的生物,会惧怕阳光和紫藤花。」
时透无一郎看着在中午的太阳下,悠游自在地哼着地方小调,将鹿肉切成长条状,放在火边炙烤,时不时喝上一口竹筒里装着的紫藤花茶的虎杖悠真。他歪着头,心底冒出一个问号。
——他这个自动送上门的祖父大人真的是鬼吗?不会只是在吓唬小孩子吧?
——听哥哥说,总有一些无聊的大人喜欢这么干,故意说一些山鬼,雪怪之类的故事,吓唬家里不听话的小孩。
「忘了说,是除了『我』以外,所有的鬼。我在和我的祖父大人,也就是你们的祖先厮杀的时候,也是用了亿点毒素,可惜有个我当时无法反抗的鬼阻止了,没能杀掉他。」
「所以,如果有一天…无一郎想要杀掉我的话,记得不要用这些无用之物对付我呢。」
「我跟那个男人不一样,我会杀掉所有对我有敌意和要杀掉我的人,即使你是我的后代。」
鹿肉上的油脂被高温给逼出,落在了篝火上,发出让火焰有一些晃动;肉类里的醛、酮之类的物质,也在高温下与氨基酸发生了美拉德反应,发出扑鼻的肉香味。
时透无一郎肚子里的馋虫似乎被这阵香气给勾引了起来,在他的肚子里发出了咕咕的催促声。
虎杖悠真橙黄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将烤好的鹿肉串拿起来,塞进时透无一郎的手里。
「谢谢,祖父大人。」
「…你还真叫啊。」
「爸爸说了,别人给我们东西要道谢的。」
虎杖悠真手撑着脑袋,看着时透无一郎小口小口地用门牙,撕扯着鹿肉串的边缘。橙黄色的眼眸像是在打量着他未曾见过的生物一样,充满着孩童对未知事物的好奇。
「祖父大人,如果我吃得胖一点的话,祖父大人吃我一个就够了吧?」
「哥哥受伤了,能别吃他吗?」
虎杖悠真的视线在时透无一郎的身上转了一圈,啧了一声,像是有些嫌弃。
「那你得再强一点,至少比地上躺着的强才行。我喜欢吃强者。」
“无一郎在担心有一郎和虎杖先生吗?”灶门炭治郎嗅到了时透无一郎的情绪,凑了过来,他的背上也背着一个装得半满的竹篓,“说起来,为什么你们生病了还要往雪地里去呀?妈妈说那会加重发烧哦。”
时透无一郎张了张嘴,没好意思说出那是因为捡到他们兄弟的「祖父大人」没什么生活常识,想用冰雪给他们降温,这才造成了连续多日的大雪,又加重了他们兄弟两人的发烧。他那新认的「祖父大人」称这种术法为血鬼术,是只有鬼才能使用的异能。
听上去超酷的!
——但是「祖父大人」现在不见了…哥哥说那是嫌弃他们吃太多白饭,还不会干活,所以把他们抛弃了。
“虎杖先生应该是有事情要忙啦,爸爸说大人都很忙的。”灶门炭治郎察觉到了时透无一郎的情绪变化,出声安慰道,“我的鼻子很灵的,虎杖先生虽然看上去很凶,总是说不好听的话,但是还挺担心你们的。”
就连早上那个不知道是谁放在他们家门口的藤篮,也有虎杖悠真身上的味道…那种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闻着有点冰凉的浓郁香气。
——说起来,今天的融雪的味道也跟虎杖先生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很像呢。
“鼻子很灵?”是像小狗那样吗?
“是啊,镇上的大家经常找我帮忙找东西呢,人也能找到。”
“这个…闻得出来吗?”时透无一郎从怀里掏出一条有些脏了,却叠得非常整齐的浅蓝色手帕,帕子的一角绣着一只纯白色的长毛猫,“这是祖父大人的手帕,能找到他吗?”
这方手帕被递到了灶门炭治郎面前,他低头,闻了闻,在那上面嗅到了四个人的味道。
时透兄弟,虎杖悠真…还有一个第四个人的气味,很陌生。
但在融雪的状态下,整个山间里全部充斥着与帕子主人同源的气息,灶门炭治郎一时之间,难以分辨虎杖悠真离开的方向。
“抱歉,无一郎,现在因为融雪,整个山里全部是虎杖先生的味道。”突然觉得虎杖悠真就像是山里的野兽在标记地盘一样,在威慑其他野兽不准接近这片区域呢,“也不知道虎杖先生是怎么做到的呢。”
时透无一郎低着头,没吭声,收回了手帕,放在怀里。
走在最前方的灶门炭十郎装作没听见两个孩子的嘀咕声,他牵着灶门弥豆子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迎面而来的微风里,不止带着融雪和山林间的清新气味,还有饭菜的香气。
“啊,是今天有肉诶,妈妈今天买了肉吗?”灶门炭治郎眼神一亮,看上去很期待今晚的晚餐,“还有甜甜的味道…红豆年糕汤的味道呢!”
“那是鹿肉。”熟悉的香气,但是比「祖父大人」烤出来的鹿肉更香,想必味道也更好吧。
——他们谁也没有带着调料在身上。
是…「祖父大人」回来过吗?
在时透无一郎想着心事的时候,灶门炭治郎突然咦了一声,突然转头,朝着身后望去。他的鼻头微动,脸上浮现了诧异的表情。
第四个人的味道…突然凭空出现了…?
——那个人出现的时候,身上还缠着一股非常浓郁的,属于虎杖先生身上的气味…是虎杖先生的熟人吗?不是熟人的话,也不会用过虎杖先生的手帕吧。
灶门炭治郎突然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没几秒钟,他便看到了一股非常高的白发男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不,准确来说,是时透无一郎的面前。
这是一个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行为举止,都显得非常奇怪的男人。他的脸上缠着一条黑色布条,一手插在自己的口袋里,一手摁在时透无一郎的肩膀上。
“诶,原来是认错人了…你身上竟然有这么多属于我家悠真的残秽呢。”这个白发的男人言语间透露着一股轻佻随性,他好奇地打量着时透无一郎,甚至绕着时透无一郎转了一大圈,“好奇怪诶,还有这座山到处都是…小悠真在跟他的猫玩躲猫猫的游戏吗?”
白发男人伸出手,不太礼貌地点了一下时透无一郎的额头,问道:“呐,这位少年,有看到一个蓝色头发,穿得跟老爷爷一样土,看起来很帅,但是绝对差我亿~大截的花心鬼吗?”
身后的动静引来了灶门炭十郎和灶门弥豆子的注意。他们也回头,在看到这个仿佛是凭空出现的白发男人后,也有些惊讶。
不过,找蓝色头发的人…?
“您是在说虎杖先生吗?他昨天晚上将他的外孙们留在这里后,就离开了。”
白发男人先是平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几秒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像一只被黄瓜吓到的猫,向后一缩,一跳。
“我没听错吧?我说的人是虎杖悠真诶!”这位白发不速之客的语气不复刚才的欢快雀跃,里面带着一点冷意和古怪的艰涩,嘴角却挂起了反常的灿烂笑意,“他的‘外孙们’?哦?趁着老师不在,自己一个人玩得很大嘛,悠真同学。”
“啊啊,果然应该发现你有其他猫的时候,就杀了你的。”
灶门炭治郎在白发男人的身上,闻到了很多很复杂情绪,生气,烦闷,难过,酸涩…还有很多很多…不太好的东西,正疯狂地在那个白发男人身上滋生了起来,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
他鼓着脸,一脸为难地看着白发男人,问道: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
“你喜欢虎杖先生的话,为什么还想要杀掉他和无一郎他们呢?”
“你明明,那么喜欢他…”
***
东京市中心区,“绿岛”中心的内宫
气味…被他的血和鳞片制成的香粉所标记过的目标,身上都会散发着一股特殊的味道。这种味道除了他本人能够无时无刻地嗅闻到之外,只有嗅觉敏锐的人类,与作为主要驱散的对象,鬼和妖怪能够闻到。
位于东京地区的气味…凭空多了一股。
这让虎杖悠真有些疑惑地望向了奥多摩郡的方向。
是他的小猫咪来了吗?产屋敷那帮人终于说准了一回预言?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卫兵!!卫兵!!”这个穿着未换下的军装,胸口还挂着绶带和各式各样的金属勋章的灰发老人,瘫坐在血泊里,捂着受伤的小腹,将流出的肠子强制塞回了体内,“庶民!你对朕的卫兵们做了什么?”
镜头拉远,护卫着这名拥有最高权力的卫兵们,七零八落地倒在了这个房间的各个角落,倒在了自己流出的鲜血里。整个宫殿里充满着一股复杂的味道,宫殿里点着的秘制香料的香气,混合着新鲜血液,未散的硝烟,和人死后失禁排泄出来的屎尿气味,萦绕在这仅剩的两个大活人的鼻腔里。
“您问我做了什么?呼吸停止了,心跳停止了,大脑也停止传递生物电,你觉得呢?”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你是来刺杀朕的?谁派来的?”到底是谁?是别的国家势力?还是暗中窥伺他的地位的其他家族成员?德川家的余孽?
老人的脑袋里在短短几秒内,转过了各种可以怀疑的对象,就是没猜到虎杖悠真完全是凭借着一时突发奇想,闯进来刺杀他的。
“他们自相残杀怎么能算是我杀的呢?”
“您别总是一个个地提问一些无聊的问题呀,这可不在我们的游戏范围里呢。”
虎杖悠真坐在了灰发老人那张堆满了公文的办公桌上,甩了甩手里那柄禅院直哉进贡上来的胁差,将刀刃上的血液甩干净后,插回刀鞘。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虎杖悠真像是没见到老人正在缓慢地摸向他腰间的枪套一样,他表情严肃地想了几秒,一本正经地说道:
“目的?我啊,想要这个国家‘冷静’下来,想要延长那段被人怀念的大正浪漫。”
“我讨厌夏天的热,无论是自然的炎热,还是某种武器投放产生的辐射热(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