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巫女叹了口气,浅褐色的眼睛里带着悲悯的泪光——这在虎杖悠真眼里却分外的碍眼。
他能把这个只会马后炮般唧唧歪歪的氏神,给切成生鱼片吗?
虎杖悠真并不会为了自己当时做过的事情而后悔,那是徒劳无功的不必要的举动。因此,当老巫女愈发悲悯,和饱含感情地说着当年的故事时,他只是随手接过了又一次“偶然”路过兄役(注5)送来的甘葛刨冰,一脸无动于衷地吃着。
五条悟忍不住戳了一下虎杖悠真,后者一脸无聊地看向他。虎杖悠真的手上已经换了另一种撒了黄豆粉和酸梅肉的绵白刨冰,也不知道他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吃掉了多少碗刨冰了。
五条悟在看清楚上面的配料后,便没了兴致。
“悠真的口味真是广泛啊。”酸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好吃的啊?
“我喜欢冰的食物。”
冰冷的东西,可以给身体降温,也能在口腔内留下安静又温柔的触感,甚至牙龈的酸胀感。
“那出去之后去大阪的刨冰研究所打卡吧,他家的草莓冰可是一绝的哦。”即使是五条悟,也没有看出虎杖悠真的味觉是异于常人的,他兴致盎然地说出早已关注许久的冰品店,“啊对了,还有秋冬限定的地瓜冰,也在西区新町,是另一家店哦。”
五条悟像个孩子一样,分享着他早就准备好的美食探店路线。在虎杖悠真问起为何选择大阪的时候,他回答道:
“因为五条老师想知道有人陪着一起去吃甜品的感觉啦。”
“悠真也要认真一点,好好做功课,制定追求五条老师的计划哦。”
比帕拉伊巴宝石还要明亮绚丽的双眼眨动着,包含着虎杖悠真无法识别的情绪的视线,停留在了虎杖悠真微微上扬的眼尾。
“…可以啊。”他只能这样回答,并握住五条悟的手。
*
在结束了一番无聊至极的单方面闲聊后,这个似乎是很久没见到人类术师的老巫女,终于满足了她想和人分享故事的欲望。她在告诉了会将今天的消费记在道真公的账上后,便招手唤来了一名穿着紫衣绯绔、戴着乌帽子的圆脸年轻女性。
“小媋。这是道真公的后代,这一代的六眼,以及摩罗大人的子嗣,是我们汤屋重要的客人。”老巫女介绍道,“去四楼。”
小媋见到虎杖悠真的脸后,纤细的身子先是颤了一下,才慢半拍地应了声好。
番台之后便是更衣室了。这是一片开放的区域,前后两面墙摆放着涂了红漆的木头柜子,上面划分出更小的置物柜。除了两人之外,三个长着山羊角和鸭嘴的山鬼和一名穿戴着红色朝袍的神明用着古腔调聊天。
小媋将他们领到更衣室后,一脸紧张地朝着两人鞠躬,便急不可待冲出去,在外面等候,似乎并不想和他们之中的某个人同处在同一个空间里。
在见到两个咒术师后,那位红袍神明朝着他们点了点头,安静地离去了;而那三个下半身围着粉红色浴巾的长毛山鬼却猛然抱在一起,不约而同地发出凄惨的叫声,你推我挤地冲出了更衣室。
“…”虎杖悠真默然无语,安静地盯了空荡荡的门口几秒。
——反应这么大干嘛?他现在又不饿,也吃不出来他们是什么味道…
“呵呵,悠真啊,你是被讨厌了吗?”五条悟光着脚踩在光滑的木板上,刻意踩出啪嗒啪嗒的噪音。他双手一伸,挂在虎杖悠真的肩膀上,“小悠真就不好奇吗?他们好像都很怕你家祖先诶。”
“没有必要在意。”——啊,那个绿色长毛的山鬼的毛发好像前几天抹茶冰淇淋炒面。
虎杖悠真推开正在试图将他当作猫爬架的大型生物,随手拿了一件汤屋提供给客人更换的浴衣,走到一边,脱掉最外层的羽织。
五条悟在放置浴衣等物品的桌子边转了两圈,正在转第三圈的时候,发现背对着他的虎杖悠真已经脱下上半身的衣服,正抓起一件汤屋提供的白底、上面印着几个“油”字的浴衣,往身上披去。
褪去了三层布料后,打着赤膊的十七岁的少年露出饱满的背肌,以及在那上面参差的旧伤。
五条悟盯着虎杖悠真的背部,脸上的笑容消失,天空色的双眼里带上一点晦涩不明的情绪。
在虎杖悠真的左背部,莫约是第五到第八胸椎高度,那里有一处陈年的伤疤——大致是心脏所在的位置。
五条悟不知道虎杖悠真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也不知道当时的情况是不是危及了虎杖悠真的性命,心脏是不是被人从身后捅破还是擦着边…
——无论他跟虎杖悠真的关系从前如何,将来又如何…至少,他不应该在这时候去想这个,去追究虎杖悠真的过去,追得太紧,可能会把顶着橘子皮、玩得不亦乐乎的胆小鬼给吓跑。
至少,虎杖悠真现在还站在他面前,还是活生生的。
——但能留下这么明显的伤疤,连反转术式也没有治愈…应该是特殊原因导致的吧。
“疤痕是男人的勋章?战功卓越哦,小悠真。”
五条悟故意大声地哇了一声,手指点在那道疤痕上,然后顺着疤痕的走向往下滑去,滑到其他的伤疤上。不算细腻地指腹轻柔地触碰在了那些颜色明显比肤色白上一些、微微凸起的疤痕,又迅速抽离。
虎杖悠真看了他一眼,没能明白这人又在发什么疯。只好催促道:
“衣服换了。”——别耽误时间,让人在外面久等了。
“嗯?要当着悠真面前脱衣服吗?脱衣服啊,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五条老师会不好意思的哦。”
表面上看着调皮的大猫一举一动看似轻佻又随意,湛蓝的眼睛却一直注视着被他碰瓷而来、成功赖上的人类,留意对方的小动作和小细节。他的视线没再停留在虎杖悠真的疤痕身上,而是盯着虎杖悠真规矩地将浴衣穿好,扎上绑带,莫名有种对方将普通的浴衣穿出五纹正装的即视感。
“让人等不太好。”虎杖悠真对着黄铜台灯的反光,调整着领口,“这里不是我们的世界。”
所以,不要掉以轻心,毕竟在别人的地盘上。
五条悟切了一声,随便拿了一件同样花色的浴衣。这件衣服即使对他这位身高有一米九以上的人来说,也有些过分宽大了。他靠在置物柜上,没去管一半搭在他的肩膀上、另一半拖在地上的浴衣,而是他歪头盯着虎杖悠真。
此时的虎杖悠真就像是强迫症犯了一样,正规整仔细地按照着特定规律,叠起他的绛紫色羽织,最后还珍重地将那件羽织放进了汤屋提供的专门收纳袋里。
怎么总在奇怪的地方传统古板啊…难怪第一次相遇的时候,给他一种烂橘子接班人的即视感。
五条悟走到虎杖悠真身边,当着他的面,缓慢解开黑色制服的扣子,由上至下,一颗一颗的。他仗着身高优势,微微垂着浓密的雪白睫羽,让它们像风吹过屋檐下的蛛网那样、像风拜访花托周围那一圈带着花药的花丝那样,微微地颤动着。
但正因为是自然无比的风,所以蛛网上的那只暗色蜘蛛仍屹然不动,就连从花药上落下的花粉,也不全会全部落在花托上,完成授粉。
虎杖悠真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一样,继续研究着手里的松竹锁。
这让凹造型许久的大型生物有些挫败
——啊啊,你也看一下我嘛。
“真的不好奇吗…他们怕那位和你很像的人的原因?”
“不好奇。”有什么好奇的必要吗?
——他们怕的是变成鬼的继国十真,跟我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类术师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很好奇诶。”
“也许是大众脸吧,就跟黑羽快斗和冲田总司撞脸工藤新一那样。”
虎杖悠真看着五条悟故意穿得松松垮垮的浴衣,视线在那大片裸露出来的胸腹和随意乱系的绑带上转了一圈;后者看见了虎杖悠真脸上的不渝,大大方方的双手大开,显露出更多完好无瑕的白皙肌肤和充满力量感的健硕肌肉。
“呐,好看吗?满意吗?要不要上手试试?”——听虎杖悠仁说,小悠真似乎喜欢胸肌大的?
“需要我帮您整理一下衣服吗?”虎杖悠真有些烦躁,就连敬语都冒出来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再这样磨磨蹭蹭地拖下去,正事(调查妖怪)就做不了了。还是这是五条悟用来拖延的计谋?
故意的?为了什么?
别在该正经的时候,突然不正经啊,五条先生。
“你要帮我穿好衣服啊?可以哦。当然,脱掉重穿也是可以的。”
“毕竟我是老师嘛,一点都不介意。”
认真的吗?在这种房间都是互相连通着的传统汤屋?外面可是有一大堆,多到数不清的神佛和妖魔鬼怪啊!这跟露天公开Play有什么差别?
真要说的话,他对在神佛前做些「大逆不道的渎神行为」这件事感兴趣一些——例如在北野天满宫的主祭神面前,欺负五条悟,感觉更好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