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想了一会,神色认真,就像在解答一道高级变形咒推导,
“你不快乐,你的第一个陈述是谎言。”
春张愣了愣,罢工的大脑想不明,
“那你错了,是第三...”
“你不快乐,你矛盾又迷茫,却没意识到自己的痛苦。”
春张很不高兴,她认为汤姆是在指责她,吃力地为自己辩白,
“胡,胡说,我快乐极了,没、没人比我,我还要快乐,魔法世界,不,不会有人想到的...”
“麦格想成为政治家,改变婚姻法,特里劳尼希望继承祖辈的能力,做个预言师,我追求权力和财富,你呢?你想做什么?”
春张愣了好久,情绪低落下来,
“我不是巫师呀,我要回去的,没有意义。”
汤姆从善如流,
“那换个问法好了,在那个世界,你想要做什么?”
“不需要有意义,就,就是活着,”春张心里感到烦躁,酒精放大了心底的情绪,“好好活着,享受快乐就好了。”
但她好久都没感受过快乐了,彻彻底底的,就像小时候那样,快乐的阈值提高了。
世界的景色一件件拉灯熄灭,失去色彩,日子还是一天天过,没必要假装忧愁,但确实失去了期待。
春张掰着手指谈论条件,说服汤姆,同时说服自己,
“我家庭幸福。”
两张模糊的大人脸庞,还有一张小脸,“真懂事”,他们说,春张被夸奖裹挟,努力表现懂事。
她很久没和父母谈点什么了,也没什么好谈的,春张自己都不明白自己。
弟弟和她相差了十五岁。
“我有两三个朋友。”
一瞬间脑海冒出无数背影,春张认为她并不孤单,每个阶段都有朋友,可再多的话就说不出了,交情远没那么深。
他们一到分岔口就消失了,下一程的人自动替补,再也没有联系。
“我学业不错,前途光明。”
但人太多了,贵人多,富人多,天才也多。
春张只有训练出的勤奋,她连普通的生活都要全力去争取,快乐被疲惫挤得一丝不剩。
孤独,春张想,没道理,她拥有普通人完美的生活,怎么还会孤独呢?
“那你就不会到这来了。”
是的,她想要逃避,春张想起了什么,但还是挣扎,
“可那是以前了,我现在很快乐,特别快乐。”
“可你又无法彻底享受,总是紧绷着神经 ,”汤姆说,“你从不相信自己有移行幻影的能力,所以总是失败,缺乏决心。”
“这说明不了什么!”春张连愤怒的感知也迟钝起来,没意识到她在恼羞成怒,“我成功了!”
汤姆还在不紧不慢的陈述,
“是的,所以你矛盾纠结,总没法彻底的快乐,也不允许悲伤。一方面提醒着自己总要离开,从不想日后的事,一方面却又忍不住越陷越深,因为理想的友情,梦幻的爱情,神奇的魔法,它是那样完美,符合你的想象,所以你与宝物签订契约来到这儿——可就是因为它太完美了,你害怕结束...”
“我期待结束!”春张大声打断了汤姆的辩论,她感到温热的液体淌过两颊,“那个世界,它,它残忍冰冷,人与人的联系单薄,但它是真实的——我由它塑造!这再美好,那也是假的,假的!”
汤姆没再说话,他看着睁眼流泪的春张,将手放入大张着的头骨中,像是祝福,
“春张很快乐。”
咔擦一声,头骨咬合。
隔着泪水,春张真切看清汤姆样貌,
“你怎么会知道呢。”
这些痛苦太细太小,就像虹膜与瞳孔的区别,没人会注意到,连春张都忽略。
它们来源于一次次细微伤害,追究太小题大做,所以春张选择珍惜所拥有的,乐观向上,但放下无视,春张也做不到。
一粒粒,一根根积少成多,终于压死骆驼,来到魔法世界。
汤姆说,
“你不能假装戈德里克山谷的那场对话从未发生。”
汤姆原本和梅洛普有着相同的错觉,热情、活泼,从不吝啬善意,理所当然地为春张安上幸福的人生。
直到那场对话,春张直白的倾诉痛苦,排斥残忍的原世界,坦白她因为逃避来到这个世界。
汤姆才算真正了解春张,他一点点收集认知之外的春张,看到原本的她。
她没有目标,在完成课业后,她总望着别处出神,茫然无措;有时也会加入朋友的聚会,巫师象棋、飞天扫帚或者比比多味豆,她也会大笑出声,可在认为过分快乐时,就会抿紧嘴唇,克制愉悦;她总是有意的压抑情绪,不止快乐,连悲伤也被度量,当她和索玛分手后,还能平静地和罪魁祸首谈谈情感问题,直到情绪彻底崩溃...
春张看着他,壁炉烧得噼啪作响,呼出的酒气带着热气,她仰着头,身体一点点倾斜,逐渐靠近汤姆,始终注视着春张,汤姆也缓缓低头。
教室顶,悬挂的榭寄生开始伸展枝桠,开出白色花苞,下方两人相互靠近,睫毛扫过彼此脸颊。
春张撑着长椅的手却忽然一滑,嘴唇擦过汤姆侧脸,摔进他怀中。
惊吓之中,春张冒出冷汗来,蓦地清醒,她对眼前的状况感到无措,手忙脚乱的从汤姆怀中起身,跑向门口。